作者：朱淑娟(公民記者、本報特約記者)

中科三期七星基地案，法院對環保署裁定假處分，在「重新環評」完成前七星基地暫時停工。而今年1月21日最高行政法院駁回環保署上訴，撤銷環評結論，最重要的理由是七星基地未做健康風險評估。因此所謂「重新環評」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完成「健康風險評估」。

姑且不論中科停工不停產的法律爭議，以及環保署在環評被撤銷後接續環評（而非重頭做環評）的合法性，「健康風險評估專家會議」能否釐清后里居民的健康風險、中科能否提出讓后里居民安心的汙染減量對策，則是全民檢視的重點。

環保署常將環評審查中較具爭議的部分切割出來成立「專家會議」（雖然是個於法無據的會議），讓專家來「釐清問題」。但長久以來各界對專家會議的「專家功能」多所質疑，有參與的委員也質疑被請來為既定結論背書。因此，有必要一一檢視專家會議的過程、結論的形成。

本文則以8月17日環保署舉行的「中科三期健康風險評估」為例，試著檢視專家會議的「專家功能」。

檢視重點如下：

1. 專家委員是否善盡專家職責，是否問了必問的問題。

2. 專家委員的提問，開發單位是否確實再調查。

3. 主席如何依專家意見做出結論。

4. 專家會議是否真的達到「釐清問題的專家功能」。

5. 如有很多問題，包括方法、參數、結論，專家會議可以就結束嗎？

6. 如果最後的補件還是要回到專案小組，由環評委員、而非專家委員決定是否接受這份報告，那成立專家會議的功能何在？

呈現方式如下：

1. 完整呈現當天所有專家委員對報告的評論。

2. 專家會議組成包括：1位主席、8位專家委員。當天與會有1位主席、7位專家委員、1位環評委員、5位官派環評委員、以及4位受邀的大安鄉公所代表。

3. 受限於環保署與記者之間的協議（不能對委員指名道姓、主席及公務單位及民間代表除外），因此本文提及的專家委員，以代碼表示。

4. 記者不做個人評斷，只呈現現場各方發言，由民眾檢視專家會議。

會議主席：

李俊璋／成功大學環境醫學研究所教授

專家委員：

蔡朋枝／成功大學環境醫學研究所教授
謝顯堂／中國醫藥大學健康風險管理學系教授（缺席）
江鴻龍／中國醫藥大學健康風險管理學系教授
江舟峰／中國醫藥大學健康風險管理學系教授
王榮德／台灣大學職業醫學與工業衛生研究所教授
郭育良／台灣大學職業醫學與工業衛生研究所教授
周晉澄／台灣大學獸醫系教授
邱弘毅／台北醫學院公共衛生學系教授

報告撰寫主持：

許惠悰／中國醫藥大學健康風險管理學系助理教授

健康風險評估內容大綱：

由許惠悰所做評估內容，主要包括：

1. 七星基地健康風險評估。七星基地的健康風險評估了三個情境：一、七星農場廠商進駐下的評估。二、七星＋后里的綜合評估。三、后里鄉人口較稠密區域的后綜高中及后里辦公室。在七星基地內光電廠實地煙道採樣，結果顯示總致癌風險2.74E-07。

   

2. 長期放流水大安溪健康風險評估。大安溪放流口下游水體調查，在七星基地、后里基地汙水廠分別採樣，兩基地放流水總計每日8萬噸，大安溪的月平均流量 42.82CMS。排除：飲用受汙染地下水作為洗澡、口服、清洗等吸入或皮膚接觸吸收之暴露劑量。結果顯示，大人的致癌風險2.00E-07、小孩的風險 7.43E-08。

   

3. 后里既存風險評估結果（只呈現，並非加計七星風險）。在「后里既存風險評估」則明顯看出，在沒有中科三期前，后里的汙染已相當嚴重，計算后里焚化廠、豐興鋼鐵附近包括空氣、土壤、植物採樣，顯示致癌風險在1.94E-06~5.41E-06I之間。

   

審查結論：
環保署依「專家會議共識方式」給了各委員四個選擇，每個選擇的前提都是「通過共識」，最後除了1位委員拒絕背書不選擇外，其餘委員都選了「第四選項」。健康風險評估會議宣告結束。

所謂「第四選項」指的是：「所有委員提出的數量級、不確定性或定性討論都是不可忽略的，可用量化數值模式加以模擬，但是否仍在所採減輕策的可處理範圍，需 在「環評會大會」審查決定通過環評報告前或定稿前，或以差異分析方式，以量化數值模式加以分析，來確定其可採取減輕對策的替代方案。」

也就是說，中科後續補充的調查直接送專案小組、環評大會，由環評委員決定通不通過、是否進入二階審查。專家會議不再開會，不會再審查修正後的報告。

委員提問內容

專家委員一

1. 放流水採樣是單點還是多點？要釐清。而且放流水採樣只有三個日期（7月19、7月20上午及下午），應用較長時間的採樣。

2. 大安溪有枯水期，如把全年每月的平均值做風險評估依據可能不妥，用全年平均值應是低估風險。放流水排到承受水體，有些會進入地下水，如果是地下水，你仍然用混合之後的水做為input 的水？那表示很多假設沒有考慮。

3. 無論如何，直接飲用大安溪水是不妥的。多介質模式有評估到嗎？灌溉、進入魚體？長期影響是否有評估？大安鄉民說有直接飲用，這方面有評估嗎？

許惠悰回答：

我們的廢水評估方式，是假設從中科后里流到大安溪放流口水質不變，這已是較保守的風險評估情境。放流口流出來也變成地下水濃度，這也是保守假設。

專家委員二

1. 你說報告說用比較保守估計，我看沒有，這是太大膽的估計。劑量分析時沒有把居民飲用、洗澡所吸入或皮膚吸收的劑量放入，低估很多。我做RCA地下水汙染案 時發現，利用用地下水洗浴經由呼吸道吸入是跟皮膚吸入是很大的貢獻。這地方假定沒有、且完全不予考慮，這是過分大膽。「本人絕對不替這個背書、絕對不背 書」。

2. 從文獻資料顯示，科技廠可能經由廢水排放全氟碳化物，這可能造成生殖危害，報告全都沒談、也沒做健康風險，我認為這個一定要談，不談不行。

3. 這報告沒有考慮任何水產、海產、貝類累積濃度，不是只有當地居民擔心，遊客、全台灣人都擔心。各種脂溶性致癌還有致生殖危害的劑量會經由食物累積， 這報告通通沒有寫，這個如果沒有補充，不適合。中科三期假如有考慮放流到外海，劑量也要考量，吃了這些魚貝類，包括遊客、全台灣民眾吃了會有什麼風險？

4. 水中鉛濃度98年4月8日已到1.37微克，這是現有的健康風險，不應該放在那邊都沒在談。依本人RCA所作評估發現，用動物模式、流行病學評估，動物模 式是假定終身致癌一次。但地下水汙染是除非你完全不暴露，否則仍然會繼續暴露，不論透過洗浴、飲用、或食物鏈。當地現存的健康風險、加上未來的風險，因為 居民擔心，希望這部份能加以補充。

許惠悰回答：

因為放流水下游沒有居民，所以因洗澡產生出來的逸散、皮膚接觸、呼吸並沒有評估。

主席李俊璋：這部份是要補充的。

專家委員三

1. 請中科廠商確認是否已提供正確詳實的原物料使用清單，還有生產過程中產生的衍生物清單。有這些資料才能做風險評估的依據。

2. 風險的不確定性，建議應可有再詳細的說明，提供較量化的說明。

3. 水體中的VOC檢測，有些是ND，這些ND在風險評估中是如何運用。

專家委員四

1. 大家一直討論放流管會不會洩漏，報告中應要釐清是重力管、或壓力管。

2. 放流水採樣用平均算，水量也用平均算，這會造成什麼影響？假設的合理性為何？這都還要再寫。

3. 不確定分析需要量化的數據。

4. 所有排除不評估的項目考慮是什麼？需要再說明。

專家委員五

1. 未來是否只有這兩個廠進駐，應澄清。

2. 養殖魚塭的風險沒說清楚，是否會受汙染、汙染後如何算到風險中。

3. 土壤及地下水中鉻的風險，終身致癌風險沒加入。

4. 沒有提到孕婦跟胎兒，我不是現在才講，但建議也沒有處理。評估運作期間臨近地區是否已有孕婦，風險應列入。一般人致癌可能超過10以上，但孕婦跟胎兒短期就偵測得到，應建立追蹤評估機制。

專家委員六

1. 中科三期環評剛送進來時，揮發性汙染物VOC剛送進來時排放量是每年1000噸，接下來變970 噸，到了大會又變750噸。因中部空氣品質已無法承受，其中500噸從中科一、二期移撥，250噸請台中縣政府協助減量。中科一、二期的排放已造成健康影 響，雖然還有空間，但這種轉移算什麼？實際上后里當地民眾還是完全承受這麼大的量，而台中縣政府也拒絕協助。后里居民血液戴奧辛調查22%超過世界衛生組 織標準。戴奧辛與脂肪組織有關，應該去看土壤沉積，但都沒談到。

2. 背景值的加計風險應補充。

3. 化學物評估很多依當地化學物模擬推估，很多只從煙道來，沒有算到逸散。報告中很多資料用二、三年的氣象條件做的，適不適合應進一步討論。

4. 排放清單，友達給了36種物質，但依過去接觸經驗應該不是全部，一定有漏掉，漏掉的有沒有強毒或致癌性？榮科廠的煙道採樣有52種物質，但報告中談到不確 定因素時又跑出來112種，過去我一直印象中有100多種，不知那個對、那個錯。 上次提到七星B廠只有3個物質，我說應不只，今天補充變11個。新補進來的物質應用增加的濃度去評估風險，一定會增加不會減少。他拿出6月、8月兩本報 告，以表5-22、23、24比較兩個物質，乙醇、異丙醇。在5-22表中異丙醇的濃度都減少。表5-23、24，兩物質的濃度、風險值都有上上下下跳動 情形。對於新增物質、濃度及風險卻降低，我無法理解，希望你們沒有操作數字。「對目前所呈現的值，我全部無法認同。」

5. 98年2月3日中科三期風險評估小組決議：等后里基地評估結果確認後，再納入七星基地評估再審，不知后里基地後來是否做了確認？后里基地現廠家跟過去都有些改變，這些資料都沒有呈現。

6. 大安鄉水質評估，為何小孩的致癌、非致癌風險都比成人低？

7. 產業的意外發生率，過去曾提過友達跟奇美電曾發生過很多意外，但報告中的安全評估依然很低，這些都要再詳細談的。

專家委員七

1. 許教授雖然說的很多，但我覺得都不太及格。為什麼小孩的風險比較低，應該把參數講清楚。至於參數也是怪怪的，大人17000、小孩14000，這是美國的還是台灣的資料，大約是幾歲？應要講清楚。你今天講太多結果，你要講過程。

2. 大安鄉自來水普及率偏低，排除條款要說清楚，什麼情況排除、什麼情況不排除，要講清楚。

3. 必須要小心一點，后里地區男、女年齡別的肝癌發生率在全台灣是前10%，這是我比較擔心的，做健康風險可能要小心一點。

列席環評委員一

1. 地下水影響範圍，大安溪水的稀釋效益，有一部分地區日常會使用地下水，我覺得問題比較大的是，放流水水質分析結果的代表性，在榮科廠測到的放流水二氯甲 烷、三氯甲烷，但這些廠商用的並不多，用的較多的應是丙銅、異丙醇，但這些都沒有測到。今天提的放流水的評估結果代表性不夠。

2. 環境荷爾蒙物質，至少廠商會用到的界面活性劑、塑化劑，要推估出來。

李俊璋：

問許惠悰，蔬菜所含汙染物濃度檢測，蔬菜如沒有清洗過，那風險評估會高估。因為一般人吃蔬菜會清洗。（許惠悰回答：沒有清洗）你要寫清楚，否則別人會誤解，以為你沒有做。能否針對委員意見逐點說明。

許惠悰回答：

1. 水中六價鉻是ND值，所以沒有去算六價鉻致癌風險。

2. 后里與七星加總物質共112(七星52種)。針對周晉澄提出表5-22、23、24疑點，他表示因為進駐廠商很多，不同廠煙囪數不同，是依不一樣的煙囪數 據資料去比大氣擴散模擬，算出所有煙囪結果，推估最大風險的濃度值。旭能公司排放量比較小，煙匆只有16公尺高，飄不遠，加進來的影響性就幾乎看不到。

3. 小孩風險為何比大人小？是依「土壤及地下水汙染場址健康風險指引」算的（未再詳細說明）。至於ND資料如何使用，例如三次採樣，一次測到，就直接用那次測到的，算是比較保守式的方法。

4. 水的不確定性分析，我會再做整理量化。放流管是重力流。廠商是否用界面活性劑，「請中科說明」。（中科管理局副局長郭坤明說，過去奇美等工安意外都只在場區內）。

大安鄉公所的反應

--質疑

1. 大安鄉水質健康風險評估太草率--水質包含空氣、土壤、生態，報告很多沒表明，東北季風時的空氣、農漁業、生態都沒評估。沿海是趕潮段，混雜廢水的海水會流回來，再入滲到地下，整個沿海地區都會受到廢水汙染。

2. 未評估地下水使用風險--大安鄉是特定農業區，大安鄉民2萬人日常生活都靠地下水洗澡、吃、居民生存權要維護，廢水不要汙染我們不相信，否則廢水直接排到后里就好了，大安鄉民再傻都知道。

3. 大安溪放流管8月7日公聽會草草結束--你們認為結束了，村民沒有接受啊，要再評估。

4. 未加計現有風險值--如果都不加計現有風險值，無法了解開發案後的累加風險。

5. 未將全鄉列入健康風險評估--依風險評估規範說明，放流水要以放流口以下承受水體為範圍，大安鄉全鄉是大安溪流域範圍，全鄉都應納入風險評估範圍。

6. 未評估放流管滲漏風險--風險應盡可能把所有風險加入，但報告並未評估放流管滲漏，中科三期初期放流水排入牛稠坑溝（大甲溪流域），下游也會到大安溪，大安鄉承受了初期、中期廢水影響。

7. 未評估大安海水域場遊客風險--拒離放流口2.8公里，過去大腸桿菌檢測結果都超過標準，環保署監資處認為，大腸桿菌會過量是因為大安溪、大甲溪水的汙染會排到大安海水域場，遊客直接喝廢水，報告書中完全沒提到。

8. 地下水流速計算不合理--報告書中指地下水流速每年2.4公尺，這不合理，24年評估地下水只跑了60公尺，所以影響範圍只有這60公尺，大安鄉地下水流速絕對不是每年2.4公尺。

9. 大安溪枯水期廢水無法稀釋--大安溪流量以平均值做流量，但評估應以最糟情況評估才是風險評估，過去大安溪流量最少只有0.06CMS，等於一天五千立方公尺的水量，這種流量與中科三期8萬噸的廢水是無法混合的，流量不合理。

--訴求

1. 要求廢水放流管海洋放流--髒水不能放在我們牆角，大安溪枯水期四、五個月，髒水會影響到沿海，為何不能比照二林園區延伸到外海放流，你們會還沒開結論都有了，說不用海洋放流。

2. 要求自來水接管--是擔心萬一放流管洩漏，有自來水才不會吃到髒水。廢水對大安鄉的影響是全鄉，大安鄉沿海12村，但現只同意3村裝自來水，經費各部會要想辦法，不要推來推去。

3. 大安鄉民做建康風險評估--以後得癌，不要說我們本來就有了，才知道源頭吃什麼水得到的。

--行動

大安鄉民沒有反對你們設廠，但如不按我們要求，大安鄉民會抗議。

※ 本文同步刊登於作者部落格「環境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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