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 環境資訊中心
自然人文

散步

2001年12月02日
作家:賈福相

散步的哲學在「散」,散步的可愛也在「散」。

散步不等於走路。走路有目的,是要從甲到乙,從乙到丙或再回到甲。散步也不等於運動,運動要看時間、量心跳、計算距離。散步雖然既是走路又是運動,而「散」的真諦卻是在無所為又無所不為。

散步最好是一個人,隨隨便便、慢悠悠的、和天談話、和樹談話、和石頭與風談話。事實上可能是什麼也不談,雲遊物外,不知不覺的,和在芸芸大眾裏失去了的「自己」通點訊息。

有一個伴侶也好,但伴侶難求,要知心、要會意、要無慾、要無求。

散步時可以想,思緒湧來,有時浩浩蕩蕩,問題解決了,見解清明了,白日夢夢完了,有時是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想」是一種境界,達到這種境界不容易,而更難的境界卻是什麼也想,什麼也不想。

散步的環境左右一切,在人擠人車如虎的街道上是散不成步的,在這種情況下只能保命。要在荒郊、在林地、在河畔、在海的沙灘土、在居家的巷子裏也別有風情。夜晚,月明星稀的時候,晨起,有濛濛白霧的時候。日正當中、大汗淋漓時也散不成。

若干年前在杭州西郊的三月微雨中,我拿了一把油紙傘,穿了一雙迥力牌膠鞋,沿著一條小運河迷迷糊糊無目的地走,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嗅到了什麼都忘記了,但那種潮濕的舒服、那種物我合一的欣然,到今天還清楚地感覺到。

前年我去澳大利亞東北部的可克大學訪問,與一位從蘇格蘭來的植物系教授談起,她迷惘地說:「我寧願獻出一個月的薪水,換一小時霜地上散步的感覺。」澳洲的東北部一年只有兩個季節,十二個月都酷熱、乾的熱和濕的熱,而這位朋友已三年多沒有離開可克大學了。

我記得這句話,因為我也喜歡在霜地上散步。

有霜的時候,樹都半禿了,寒冷把空氣中的小水滴全部取走,一切都特別亮。樹幹在冷風裏閃閃發光,比平常清楚了幾倍。凍僵了的落葉在腳下沙沙地響,聲波在冷風中也特別清脆,自己的呼吸凝成了霧,柔弱地散開,夢一樣。最好披一件風衣,圍一條暖暖的絲巾,戴一雙小羊皮手套。有根手杖也好,如果有幾隻凍得發抖的小鳥忙著講話,就停下來,不要讓它們驚飛。這種時候,不是用感觀去分析.而是以全身去享受。

散步的「意思」是培養出來的,像酒道、劍道、茶道一樣,道無止境,不會走火入魔。

最近有位英國朋友來訪,他是一位剛退了休的名教授,我帶他到山中散步,不到五分鐘,禁不住山風的寂寞,他就人聲抗議:「回去吧,這裏連個酒店都沒有。」

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散步,散步不一定好,不一定不好。

無所謂好與不好之間游動著「散」的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