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位於紐約安南岱爾(Annandale)哈德遜的巴德學院(Bard College)執行長的艾里克・基維亞特(Erik Kiviat)將其大半的學術生涯投注在紫色千屈菜及其分佈區域的生態研究。當我前去他位於巴德的野外辦公室拜訪時,他告訴我他是在哈德遜河谷長大的。約莫是在1960年代,他還記得童年時,每到夏末可以在他家的池塘裡看到千屈菜開花,還有紅翅黑鸝在其中築巢的場景。
他講起話來輕聲細語,是那種有信念的人經常採用的語調:「那時我看到紅翅黑鸝實際上比較偏好香蒲,它們比千屈菜更為穩定和堅韌,能夠承受得起更多的損害。此外,千屈菜的莖桿上長有很多蟲子、飛蛾和蝴蝶。」多年以後,在1970年代初期,他成為一名科學家,在道奇斯郡北邊的提摩利海灣(Tivoli Bays)進行田野調查,那時,他觀察更仔細。基維亞特注意到,「對雜草的研究往往只著重在它們的負面效應,」 但他則對這種植物所能觀察到的一切特性,以及超乎預期、世人尚未認識的其作為棲地功能的特性大感興趣。
千屈菜真如我們所設想的那樣是個侵略者,亦或是在這瞬息萬變的生態世界中的競爭者?這樣一種看似掠奪性的入侵,難道不能看做是一種因應外在條件變化,好比說是氣候暖化、棲地喪失而產生的頑強適應力,或是在需要水分才能茁壯的植物的例子中,因應地區水分流失的模式所產生改變?這難道不能解讀成環境遭到破壞的訊號?又或者是它可能成為一種新的生物多樣性的催化劑?最後一點,難道不是因為我們自己不良的土地使用決策才促使其繁盛於原來沒有分布的區域?
基維亞特發現,儘管產生了一些負面影響,「但紫色千屈菜並不如人們想像的那麼糟,它是一流的蜜源植物,在其他來源都乾枯時,可當做蜜源。它們耐旱而且花蜜產量多,吸引許多熊蜂,不過近來蜜蜂變少了。」到了90年代末期,基維亞特鼓勵志工觀察紫色千屈菜,不僅是在哈德遜河谷,也包含美國東北部的其他區域。
這群志工的多樣性很高,有退休人員、教師、各年級的學生以及各種有空閒時間的人士,他們要判斷這些樣點所在位置是城市、郊區還是農村;是位於潮間帶,還是非潮間帶;水深多少;以及該植群是濃密、稀疏或混合其他植物。此外,還要求他們尋找動物的足跡、巢穴和繭,尋找鹿經過的證據,以及蝴蝶和飛蛾。而且,他們也發現,千屈菜經常成為其他生物的棲地。發現毛蟲在千屈菜叢中啃食,浣熊在其中覓食,還有麝鼠於其間築巢,木蜂在當中徘徊,還有紅翅黑鸝在其中築巢。
他開始注意到,在評估一叢紫色千屈菜時,最困難的一點,不在於我們所看到的,而是我們期望看到的。我們本來就帶有成見。「大家一遍又一遍地聽聞,有紫色千屈菜的地方,就沒有其他生命。如果你不認為你會有所發現,為什麼還要去尋找?許多人認為那裡是一處生物沙漠。」基維亞特看重未受訓練之眼的價值,強調當知識和期望被好奇心所取代、當理論被偶然所取代時,人所能看到的。
他的觀點擴展成一種對非選擇性觀察的呼籲。當人去看鳥、 蝴蝶、蜻蜓或野花時,他說:「這會產生排斥效應。牟氏水龜是真的很難找到,我得要全神貫注。但是若你將你的感官劃分得太細密,就會錯過整體環境。」他所指出,是關於要如何成為一個好的見證者的悖論,既要有觀察力和記憶力,還要降低預期心理,並拋棄既有知識,只有達到這樣的境界時,才能獲得一種能夠容忍修改的知識。
這可能是將志工觀察納入科學研究的有力論點之一:當志工加入計畫時,並沒有關於機率的先驗知識,他們可能會看任何的東西;不論是在科學中,還是在生活中,而當人們不知道他們要看的是什麼的時候,他們可能對偶然可能的發現抱持更開放的態度。
也許,在這些偶然發現中,最有名的例子就是2006年10月,由維吉尼亞州阿靈頓附近的潘哈雷(Penhale)家的吉蘭妮和強納生這對姊弟的發現,當時他們分別是11歲和10歲。這兩個孩子參與了主要針對年齡層介於五到十一歲的兒童所推出的「失落的瓢蟲」公民科學計劃,在期間他們發現了一種九斑瓢蟲,這是美國東部14年來首次記錄到這種瓢蟲。
越來越多關於紫色千屈菜的研究轉變成探討其破壞力是否真如預期那麼嚴重。基維亞特在千屈菜當中發現紅翅黑鸝、美洲金翅雀、長嘴沼澤鷦鷯,以及偶爾在千屈菜莖桿中築巢的普通擬八哥。草甸田鼠會來啃食它們的根,烏龜則會趴在曬乾的扁平莖桿上,青蛙可以在其中找到藏身之處。許多昆蟲會來啃食其葉子,而蠅、蜂、蛾和幾乎所有種類的蝴蝶都會來吸取其花蜜。總體來看,基維亞特一共記錄到超過200多種昆蟲、40種鳥類,還有哺乳類、兩棲類以及蜘蛛,牠們全都以千屈菜作為棲地。
在一項從2005年執行到2007年觀察千屈菜的公民科學計畫中,麻州大學阿默斯校區的珍妮弗・福爾曼・奧思(Jennifer Forman Orth)也發現到類似的多樣性。她請參與她計畫的志工將所有發現到使用紫色千屈菜的動植物照片張貼在Flickr這個網路相片共享網站上。最後總共收集到195張照片,當中記錄著95種的蜘蛛、植物、蝸牛和昆蟲,這顯示出千屈菜有哪些部位為其他生物所利用:花、葉、莖,有時甚至是整棵植物;他們也記錄到那裡出現餵食、交配和捕食的情況。
這一切資料讓福爾曼・奧思對這種植物所下的結論是,它們可用作棲地,其花提供蠅、蜂和蝶吸取花蜜,還是其他生物產卵和交配的棲地,也是狩獵場和休息的地方。她指出,雖然這樣的計畫可能為了廣度犧牲深度,但優點是涵蓋廣大面積,動員整個社區,而且不會傷害到生物。
作者:阿奇科・布希
譯者:王惟芬
出版社:左岸文化
出版日期:2018/04/18
作者離開城市裡的生活圈,回到鄉間,在附近的山野裡有著她和家人珍貴的回憶。因為一次意外,她帶領科學家前去住家後方蝙蝠的住所,開啟了參與「公民科學」(citizen science)的契機。十二篇散文,十二段居民與社區環境調查的故事。故事裡,有九一一事件中失去丈夫的太太,有金融海嘯失去工作的IBM高階人士、有對一草一木充滿好奇的中學生、還有執著「紀錄」這件事的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