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不開就自費學! 鳥類標本研習班年年爆滿 為台灣鳥類研究留證據 | 環境資訊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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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不開就自費學! 鳥類標本研習班年年爆滿 為台灣鳥類研究留證據

2022年09月12日
環境資訊中心 特約記者廖靜蕙 南投報導

栩栩如生的紅嘴黑鵯標本,就為了讓已經逝去的定格在最好的一刻。標本製作的品質決定了標本保存的價值;鳥類標本製作,這個原本只靠少數個人自學、大學不會開的課程,9年來,透過特生中心鳥類研究人員姚正得開班授課,讓技術重新活絡起來。每年寒暑假開課,班班額滿。完成的標本分送博物館、標本館或展示館,成為鳥類研究和公眾教育重要的材料。


鳥類標本製作研習營製做的紅嘴黑鵯標本。攝影:廖靜蕙

為研究留證據:學校不開的課,就用假日自費傳授

標本典藏具有多項價值,向來為先進國家重視。然而,動物剝製標本卻未受學院重視,一些學子只能另覓門路,透過私下請教、自學,一路摸索。

這個困境在2014年由幾位師生打破。2013年,一位剛升國中的小朋友、兩位台師大及兩位中興大學生科系的學生,得知農業委員會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鳥類專家姚正得具備這項絕藝,遠道南投縣集集鎮拜師,希望習得鳥類標本剝製絕活。在獲得姚正得首肯下,2014年1月21日開啟鳥類標本教學之門,他利用兩個周末私人時間,借用特生中心空間無償傳授。

之後,又有老師帶著學生登門學藝,鳥類標本製作課程因此持續下來。第一班人數不多,沒有助教、不收費,純粹義務教學;後來消息散播開來,更多來自不同學校的人詢問,隔年發展成5天的「鳥類標本製作研習班」,需事先報名並且收費,費用用來支付助教費和食宿開銷,未動用特生中心預算。

這些年來,開班訊息雖只在個人臉書上公開,卻反應熱絡、班班額滿;當年上門拜師的國中生,如今已是中興的大學生。

剝皮是門大學問:棒式或立姿,鳥類標本班開課!

暑期營隊位於海拔2974公尺的特生中心高海拔試驗站,儘管平地溫度36℃,這裡只有10℃左右,將近20位從各地前來的學員,克服交通不便,一路穿上層層外衣抵達,展開5天行程。課程採師徒制,從自我介紹彼此認識展開,隨即由助教開始示範標本製作過程,進入課程核心。

首先,從冰庫取出鳥體,通常至少得於標本製作前1~2小時取出。退冰後的鳥體,先檢查外觀,除非鳥體太髒,否則不清洗,羽毛外表使用去漬油擦拭,傷口及口部有液體流出,則以棉花處理。進行剝皮前,須注意從鳥體掉落下來的蟲體,以酒精保存、標記;接著填寫紀錄表、寫標本籤。之後進行各項測量,包括重量、嘴長、翼長等。


標本製作採師徒制,實作勝於講述。圖為助教姚鈞菱示範講解,他是姚正得的女兒。攝影:廖靜蕙

標本班現場,只見每位學員不是專注聆聽助教說明和示範,就是在座位上安靜地動作著。每個人桌前都躺著大小不一的鳥體,牠們來自不同地方,各因不同遭遇死亡。窗殺致死的金背鳩、留下救傷痕跡又撞死的鳥,剝開後血肉呈現綠色的五色鳥,讓人不無好奇,台灣的鳥類好嗎?

鳥類標本分為棒式和立式兩種,棒式呈現平躺狀態,意味著沒能還原至活著時的任何姿態,只能說是研究用的假剝製標本。

另外,不論棒式或立姿,都須經過剝皮這道手續;剝皮是門大學問,在助教示範下,循著一定的程序,將毛皮完整剝下,取下完整的皮之後,接下來是固定身體部位,檢視性別,並取出組織樣本——以銳利的刀片切開胸肌,取內部的肌肉。至此可說大功告成,接下來進行陰乾、冰存,最後入標本室。


棒式標本。攝影:廖靜蕙

就讀東海大學的黃思絢是助教之一,2020年寒假開始學習鳥類標本製作,隔年暑期成為鳥類標本班助教。他在進大學前的暑假,參觀大英博物館來台展覽,感受到展示的標本生動優美,啟發他學習標本製作的動機。

有位學員第一次做就拿到小彎嘴遺體,一看到就被美麗的羽毛吸引,又怕處理過程弄醜弄禿它。因羽毛如此完整,經助教評估,決定做成立姿,如此一來,就需要更多工序與技能!

黃思絢解釋,立姿標本須使用陶土填充頭部、裝上與其相符之「假眼」。以矽膠灌模或琉璃燒製的假眼,講究的水晶體曲率、虹膜顏色和瞳孔大小,栩栩如生的關鍵就在這裡;並以發泡塊削製成鳥體成為「假體」,再以鐵絲支撐其四肢,縫合後調整姿態。


立姿標本需使用發泡塊製作假體,還原鳥類原來的模樣。攝影:廖靜蕙

當志工繼續剝製鳥類標本 取組織保存遺傳物質

標本不只停留在外表型態的保存,隨著分子科學的進步,25年前剝製標本過程中,也提存體內組織做成遺傳物質樣本。無論確定或不確定的種,每個標本都保留一管遺傳物質的標本、編碼,做完標本後,加上組織和標本的編號,資料會入庫;若有人需要就可配對使用。

完成課程後,學員各自回到學校和工作崗位上,常欠缺練習機會,不少學員因此不斷回鍋複習。黃思絢則利用課餘到自然科學博物館擔任鳥獸類學門標本製作志工。他完成的鳥類標本包括棒式28隻、立姿34隻,目前仍不確定有沒有研究使用到他製作的標本或保留下的肌肉組織進行分析。

練習的鳥體是學員自由挑選,至於大一點或小一點的鳥較易入手?他認為,五色鳥大小的鳥體較適合新手,因為大小適中、又能看得清楚,操作也不難;若為大型鳥,處理的時間較長,必須與時間賽跑,因為新鮮度會隨著時間下降,毛皮外觀的完整度也無法保持。


標本製作是與時間賽跑的過程,累積實戰經驗是確保標本品質的關鍵。攝影:廖靜蕙

常見的麻雀因體型較小,在不熟練的情況下,很容易將骨骼折斷,或毛皮破損,因此不推薦新手挑選;更小的文鳥就更吃力了。不同科別鳥類,遺體處理起來難易程度不同。杜鵑科皮薄、脂肪厚、黏得比較緊,所以操作上很花時間,知道這些細節,是憑經驗摸索出來的。

讓死亡鳥類多一個去處 源源不絕材料來自於民眾的熱心

5天課程幾乎處於馬拉松狀態,從第一天晚上起,學員就自主聚集在教室做到半夜,需要姚正得不斷提醒,甚至下令離開,學員才陸續就寢;隔天一早,教室又是一群人默默地進行手邊的工作。

一般大眾對於製作標本的人,可能存在刻板印象或特定想法,例如,學會做標本的過程,是不是需要犧牲很多動物?其實不會。這些源源不絕的鳥類屍體,一開始是鳥友拾獲的屍體,緊接著是特生中心成立野生動物急救站之後,在急救站死亡的個體,現在則是靠熱心的大眾拾獲鳥屍寄到特生中心「路殺社」。

「1996年特生(中心)成立初期,我們只能透過各地鳥會朋友協助,情商將拾獲的鳥屍集中存放於家人願意空出冰箱的冷凍庫暫存,我再一一前往提取。」姚正得如此說明。

2012年開始,因為智慧手機普遍化、社群網絡發達,開啟公民科學「路殺社」,撿拾路死動物標本的量能大幅增加,鳥類是其中的大宗。標本班的成立,意外的避免因經費人力不足,而讓大量寄來的檢體塞滿冰庫,並且增加特生以及相關單位的標本館藏。

「民眾寄什麼,我們就做什麼。」這與植物研究者背著採集袋,到特定地方進行系統性或特定植物採集製作不同。因此,路殺社盡量鼓勵民眾協助撿拾鳥屍、送到特生中心,即使民眾認為常見的麻雀也收。況且,鳥類辨識非民眾所長,「麻雀」也許不是真的麻雀,其中偶有奇遇。


姚正得指導學員製作埃及聖䴉標本。圖片來源:特生中心提供

標本完成後,將分送到科博館或典藏於特生中心。「標本收藏在各國都是學術單位、博物館的重點工作,特生也負有這項使命。事實上,我有義務將研究過程中,撿到或實驗犧牲的個體保存下來,開放給公眾使用。」姚正得為鳥類標本製作下注解。此外,標本是動態保存的過程,理想上要能不斷補充;特生中心利用現有的材料、結合民眾的善意,一轉身已成豐富的收藏。

作者

廖靜蕙

環境記者/自由撰稿人,致力於生物多樣性主流化。從事社工10餘年,認知到再弱勢的人都可以為自己發言,決定轉投生態保育,為無法以人類語言發聲的生命與土地寫報導。現居台北市,有貓、有龜,以及一些過客。個人粉專「小麻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