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2月，住在緬因州的美國人羅杰多隆（Roger Doiron）發起了一項運動──在白宮的｢第一草坪｣上開闢一個有機菜園，供應第一家庭的食物所需。為說服美國總統，多隆以身作則，在自家的草坪上劃出一塊地、去除掉草皮、從社區運來泥土、堆肥，種上各式各樣的蔬菜。整個過程中，妻子幫他拍照記錄、二個兒子也來幫忙，朋友為他寫了一首歌，最後也製作了一支錄影帶登上YouTube，短短時間內造成轟動。這個運動，從以｢下一任美國總統為對象｣，到｢以歐巴馬為對象｣，已經運作了將近一年。一年來，各大媒體相繼報導，部落客網路串連，更獲得網路票選為｢2009年歐巴馬總統應進行的九大改變｣的第一名。
究竟在白宮開闢有機菜圃有甚麼重要性？多隆臉指出，這是全球在面臨危機的當下，美國總統應該要樹立的典範。可憐的21世紀人類碰上了歷史上難得一見四大危機的交錯：金融危機、氣候危機、糧食危機與環境危機，以世界龍頭老大自居、權傾全球的美國總統怎能漠視不管？特別是美國是這次金融危機的始作俑者；擁有全球不到5%的人口，卻消耗掉地球上25%的能源；美國的食物在被端上桌之前，平均旅行了1500哩（2414公里）；美國的食品與農業的溫室氣體排放量，佔全國總排放量的三分之一。自設一個有機菜園，就解決了部分的糧食問題、為氣候危機的緩和做出貢獻、減少能源消耗、增加家庭對於金融危機的因應能力。而全美草坪總面積占2300萬英畝，包含白宮的18英畝，說服白宮，就能說服更多民眾起而效尤。
自產與節約──危機下的保命符
從傳統的眼光看來，這是個自產與節約的運動。自產與節約，始終是危機之下的保命符。大家對古巴如何利用有機農業，在蘇聯解體與美國禁運的危機下重生的經驗時有耳聞，但比較不熟悉的是美國實際上已經歷了好幾次以｢自產｣與｢節約｣度過難關的時期，而｢第一草坪｣也因局勢變化，在美國歷史上經歷過多次的景觀更迭。
在一次大戰期間，當時的美國第一夫人埃蒂詩威爾森（Edith Wilson）在白宮草坪上養了一群羊，讓羊群在草坪上覓食，排泄物也自然循環成為草的養料，藉此因應在戰爭期間節約人員、財務與燃料花費的需要。在二次大戰期間，第一夫人愛麗諾羅斯福（Eleanor Roosevelt）以減輕前方戰士糧秣價格壓力為由，率先在白宮草坪上開闢起一座｢勝利花園（Victory Garden）｣，蔚為風潮，民眾爭相仿效，紛紛也在自家草坪上開闢出｢勝利花園｣，在全盛時期，締造出全美有40%的蔬果來自於自家菜圃的榮景。到了70年代的石油危機時期，美國公共電視製作節目倡導｢勝利花園｣的再起，借以緩和當時的社經壓力。在當時，美國總統卡特（Jimmy Carter）也在白宮屋頂上裝上太陽能板，挹注研發經費發展風能與太陽能等再生能源，並且在白宮草坪上種起藥草與香料。
可惜的是，無論是再生能源，還是勝利花園，從回溯歷史的眼光看來，都只是好景不常的時局因應。羅斯福的繼任者艾森豪，在上任後將第一草坪改為高爾夫球場。卡特的繼任者雷根，在上任後也將白宮的太陽能板拆下。1980年代國際油價低廉，雷根向化石燃料靠攏的能源政策，讓再生能源成為早夭的兒童。而美國的農業，就在便宜的化石燃料下，成為｢吃石油長大｣的農業，排放了許多溫室氣體，並造成諸多環境汙染。勝利花園早已不復見，以新自由主義為本的國家與國際發展策略，更成為全球糧荒、擴大貧窮、造成影響全球的環境災害主因。
從慣習到有機，從剝削到自覺──危機因應之外的價值轉換
多隆所倡議的｢吃景觀｣（Eat the View）運動，讓景觀不只是景觀，而是餐桌上的食物。而｢你吃的就是你的價值觀｣，則是在地飲食、地產地銷（locavore）觀念的延伸，並且在飲食的這件事情上，以有機生產、自行生產畢其功於一役的方式，因應如排山倒海而來、將現代人類生活淹沒的種種危機。而更廣義的說，在傳統的自產與節約觀念之外，｢吃景觀｣還有一種新世代美國人、與新世代美國總統看待自己以及對待世界的態度轉變。從過度消費的民族、排放的大國、仰賴石油生活的國度，到對於飲食、環境、健康與世界和平有自我覺醒的世界公民，多隆希望承諾｢改變｣的歐巴馬能樹立新典範。
在吃的這件事情上，農藥、肥料、農場機械與燃料的製作與運輸，在致力於農業工業化的美國，都消耗了大量能源與排放大量溫室氣體。在二次大戰前，一卡路里的化石燃料可生產2.3卡路里的食物，而現在，10卡路里的化石燃料僅可生產1卡路里的超市食品。例如：海產可能在美國沿海捕捉，送到中國處理，再運回美國販賣。而人類的食物生產系統影響全球環境生態甚鉅早已人盡皆知 – 牛肉與大豆的需求造成巴西熱帶雨林的大幅喪失；工業化的農業讓農耕季節的美國農地大規模生產單一作物，卻在冬季荒蕪一片，毫無生物多樣性的保存價值；對於利益的追求，又讓第三世界的小農無以為繼，無法溫飽。
在自家庭院種菜，則是對食物生產系統的反思。有意思的是，這種模式相當｢古巴｣，原為標榜自由的美國人民所不屑，然而近年來有機運動卻牢牢生根，賦予美國民眾一種新的生活觀與世界觀。200多年前，傑佛遜總統（Thomas Jefferson）採收了白宮第一座菜園的收成，當時替他照顧苗圃的是黑奴。200年後，歐巴馬成為劃時代的第一位美國黑人總統。歐巴馬在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的紀念日隔天（1月20日）宣誓就職，眾所矚目、被賦予｢改變｣期待的歐巴馬，是否真能為美國人重新尋找世界定位，並且因為美國的改變而給予世界新的可能，或許農業系統與飲食文化的轉換，可以帶給我們一些肯定或否定的證明。
※Eat the View影片與歌曲
This Lawn is Your Lawn from roger doiron on Vimeo.
【延伸閱讀】Farmer-in-Chie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