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庫和水力發電站正在中國大地四處開發,也因此引發了工程建設破壞生態的爭論和地區間的衝突。馮永鋒認為,「我們應該讓河流回復寧靜;現在,所有地處河流上游的地方,都挖空心思要把水留在本地。」
2009年12月,中國河北涉縣境內的清漳河,沿岸16萬人聯名上書至當地政府,質疑山西方面以建電站為名修建下交漳水庫,希望有關部門及時制止該行動。否則,位於清漳河下游的涉縣40萬人的「命脈」將被斬斷。
屬於海河流域的清漳河,發源於山西,流經河北、河南等地,是一條跨省河流。清漳河水源是上下游共用資源。
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山西省陸續在清漳河流域內修建了各類蓄水工程。1965年以前的20多年,清漳河的年均徑流量為19.6億立方米。1981年至2000年的20年,平均徑流量為3.56億立方米。大量徑流量被攔截在山西境內。其實河北也修了許多水庫。1949年以來,「為防治洪澇災害」,河北省先後修建了1000多座大中小型水庫,全省水庫庫容量突破100億立方米,其中可為城市供水60億立方米。隨著經濟發展、人口增加,以及持續多年的乾旱,用水緊張的局面在河北城鄉蔓延。原本以防洪為主的水庫,逐漸擔負起防洪與供水的雙重任務,成了城市水源地。
河北也有一個非常大的委屈。在高度缺水的情況下,還要不停地向北京供水,以保證北京的水安全。「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目前已經修通了河北至北京段。萬一北京發生水危機,河北的四大水庫(王快、西大洋、崗南、黃壁莊)就要義無反顧地向北京供水。
只要北京水源地密雲水庫的蓄水量在10億立方米以下,附近的河北白河堡水庫、雲州水庫,都必須向密雲水庫輸水,哪怕這兩個水庫本身瀕臨乾涸。但北京對河北、山西還是有一些意見。上世紀五十年代,北京在永定河上修建了庫容量超過40億立方米的官廳水庫。到2009年,官廳水庫的庫容量在1億立方米線上徘徊。北京水問題專家王建認為,永定河來水減少,與官廳水庫上游修建了270座水庫直接相關。
現在,所有地處河流上游的地方,都挖空心思要把水留在本地。陝西最近也在做一件讓湖北不高興的事。他們設計了「引漢濟渭」工程,利用漢江上游流經陝西漢中、安康的機會,修建一個引水涵洞穿過秦嶺,把漢江水引給渭河,稀釋渭河之汙,增加渭河徑流量。漢江在中游已經把將近100億立方的水調給了北京,而現在上游又將截走大量的水,這會引發什麼衝突,誰也不知道。
中國北方水資源人均不足,導致劇烈的護水和奪水行動。而在淮河以南的大量河流中,水戰爭則以另外的形式出現:水電公司想把所有的河流都變成電流,想把所有的水都變成「煤和油」。處處都想上馬的水電站和水利樞紐工程,將讓河流徹底喪失生態功能。中國大量的河流發源于青藏高原,這些河流向東部低地流淌時會產生巨大落差。因此,西南水電開發最讓水電公司癡迷。
2000年之後,中國「水電投資」放開。無論是傳統的大型電力資本,還是零散的社會資本,都可以自由投資建設電站。於是,金沙江、雅礱江、大渡河、瀾滄江、怒江等大河的支流,在幾年之內就被開發完畢。水剛剛從上一個電站流出,馬上就被蓄為下一級電站的水頭。這些河流的幹流也難逃被梯級開發的厄運,幾乎每一個河流都在短短的流程內,被設計了十多級的電站。當公眾的目光被西南山地水電開發的狂潮所吸引的時候,東部一些流域的梯級開發在以同樣猛烈的方式進行。
位於大別山區的安徽省金寨縣、嶽西縣、霍山縣等地方,都頻頻推出了「造福於民」、「造福經濟」的小水電開發計畫。浙江省的一份資料顯示,錢塘江支流金華江水系,1950年建成了錢塘江水系第一座水力發電站--湖海塘水電站。到2005年,金華江水系已建成水電站183座,裝機容量共61091千瓦。福建的閩江流域也不甘示弱。2004年的資料表明:閩江流域有大中型水電站29座,還有大量小型水電站。僅南平市範圍內就有已建、在建和擬建小水電站183個,其中大部分沒有辦理環評和環保審批手續。
梯級開發的密度讓人驚訝:每個電站蓄水發電時,前一個電站的回水位在下一個電站壩址下。比如,閩江水口電站的回水位在延平區境內的沙溪口電站壩址下,沙溪口電站的回水位在峽陽電站的壩址下......結果是,水電站所建流域內將無活水,主要河流、支流將成為湖泊,變成一片死水。
中國國務院於去年12月12日正式批復《鄱陽湖生態經濟區規劃》,標誌著建設鄱陽湖生態經濟區正式上升為國家戰略。這個生態經濟區規劃,包含一個水利樞紐建設計畫,大體是在鄱陽湖與長江的交匯口處,修建一個「生態水利樞紐」,控制鄱陽湖的水位,在豐水期時把水儘量排向長江,在枯水期時儘量把長江的水吸入湖內,以便鄱陽湖水位能夠保持冬夏平衡,波動不大。
鄱陽湖是白鶴的越冬地,全球所有的3000多隻白鶴幾乎都在這裏過冬。濕地專家雷光春認為:「長期以來,鄱陽湖形成的生物系統大體與白鶴的棲息、覓食需求相呼應。如果鄱陽湖的水位在冬天突然提高,白鶴及其它的越冬水禽將無法獲得足夠的食物,種群數量將可能嚴重減少。在鄱陽湖口建立閘門控制水位的想法也讓豚類保護學家擔憂。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員王丁認為,白鰭豚滅絕之後,長江原來非常豐富的江豚也將遭遇滅絕的危險。」
目前江豚只剩下不到2000隻,分屬兩個稍大的種群,一個在長江幹流內生活,一個在鄱陽湖裏遊弋。鄱陽湖口的公路、鐵路等設施,頻繁的運輸船只,已經讓這兩個種群幾乎中斷了交匯,基因衰退正在成為不爭的事實。修起的這個「生態閘門」,則將徹底斷絕這兩個種群互換基因的可能。這也意味著,江豚可能在不久的將來隨白鰭豚一起,永遠告別生物界。
魚離不開水,水也離不開魚。上游離不開下游,下游也離不開上游。著名環保人士、中外對話作者、公眾與環境研究中心主任馬軍認為:「拼命修建水庫和水電站,不僅僅是水戰爭頻繁爆發的引爆器,過多的水庫也是讓江河斷流、喪失基本河流功能的主要原因。我們要想讓河流常在,生態系統健全,我們要想讓人們和睦相處,最理想的辦法是減少對河流的開發利用,讓河流休養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