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繪圖：蔡亦菱(文字工作者)

台北，是個讓我點到自由按鈕的城市。我嗅到自由沿路灑下的麵包屑，往城市，尋找那個自由上色的糖果屋。糖果屋是我遇見鳥兒飛行時，出現的海市蜃樓倒影吧。秋雨點點的傍晚，小雨燕鐮刀式的滑翔，仰頭的我，撞見小雨燕嬉鬧著自由。自由的風降落臉龐，是和小雨燕迎面撞擊的那陣風，還是城市的低氣壓風。

我重新在鳥兒悠遊自在的那片風裡，展翅，飛翔。鳥兒們，萬翅撼動間，發現我的自由藍天空，也飛舞起來。鳥兒總是第一步灑落自由的鄉村種子。城市也能有鄉村的律動，因為鳥。在金門，我和鳥兒的初見面，是一種緣分的開始。

白腰草鷸

回到第一次和白腰草鷸碰上面的，是只聞其聲不見其影，影像沒有停留腦海，腦海卻存放了他明亮而長的叫聲。這次相遇，在小金門羅厝漁港附近灌叢間。隔年十月，一隻白腰草鷸單獨站立在金門防疫所圍牆外，一條緊鄰長水溝的水泥平台上，這麼近距離的第二次見面，羽毛上的斑點，一圈白色的眼先和搖擺的尾部，隨著相片拍下的連續動作，像Powerpoint一樣開始播放於眼簾。牠沒有飛遠，只是躍下水溝和我們的影子玩躲貓貓。我在車慢慢駛離後回望他，心中浮現一個問號。是不是下次還能看到他?隔一個月，當我再次經過這條路上，遠遠的就看到他的身影，獨自背對著我，依舊停留在水泥平台上，也許不是一個月前的那隻白腰草鷸，但已經滿足我等待的感動。牠會一直在這，直到春天北返的鐘響敲起時嗎?我又再一次地，放了一個等待感應器在他停留的路徑中央。再一個月，車子開近這條路的彎道前，上一次看到他擺動的身影早已在我心裡蠢蠢欲動，一轉彎，卻沒有見到24公分的身軀，才剛覺得失望的我，馬上為跳上水泥台上的一隻白腰草鷸驚喜。一直都是牠嗎?我帶著疑問，期待明年冬天牠的到來。

黃尾鴝

一開始和黃尾鴝打過照面是在古寧頭南山林道的草叢間，他嬌小而畫布般的身體，總在我拉進鏡頭，拍完照後一閃而過。牠跳躍的動作和身上調配過的顏色一樣精彩。在金門農試所小麥田中的灑水器頂端，會看到牠遠眺的側姿，我也在小金門陵水湖步道間的灌木叢，發現牠擺好45度的站姿，抓著馬纓丹樹枝，停留3秒讓我照了一張獨照後，鳴叫著飛過步道的另一頭突出的樹枝前端，這回是張正面照，照片中的牠看著鏡頭呢!還有一次在農試所裡的小溪旁，一棵碩大的桔子樹上，牠圓圓的橘色腹部，和累累的桔子遙遙呼應。像是戴著銀灰色斗笠的農夫，一邊採收果實，一邊和桔子孩子們打成一片呢。

小黃嘴雀

無心插柳柳成蔭，正是我會遇見小黃嘴雀的意外註語。11月，瓊林聚落宗祠間，正在尋找燕尾和天空的對話角度的我，驚覺地發現電線上剛站穩一隻頭黑嘴短而黃，羽翼黑有兩個小白點和尾部黑色，一時間說不出這黃嘴特徵是什麼鳥種，只覺得要趕緊翻查鳥書，書中或許會告訴我發現了什麼特別的鳥兒呢。翻過鳥書，自己看到的是屬於金門的稀有冬候鳥，又叫小桑鳲的小黃嘴雀雄鳥，令人好不驚訝呢。從不認識到認識的心路歷程，有種徒手挖掘寶藏的探索意境。一箱放在心中滋長的寶藏已然出現。

城市的自由不是嬌貴，因為鳥兒的呼吸，變得處處可見。像閱讀一樣，躍然而出。徜徉賞鳥的情緒中，尋獲不變的價值，不因空間的改變，而看到自由受限。鳥兒總是第一步踏著自由的舞步，邀請我們一同加入。即使城市也能彷彿金門，擁有自然色彩暈染染布過的獨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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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楊家旺

2010年04月11日，我在蓮華池附近隨意觀察。原本，看見一隻黑色小螞蟻並不會感到特別興趣，但任何一隻小昆蟲似乎都具備一種神奇的能力，就是將我的目光拉過去，於是我湊近去瞧。一下子就發現了不對勁，那長長的觸鬚告訴我祂是一隻螽斯，一隻像螞蟻的螽斯，我未曾見過的螽斯。

根據徐基東提供的資訊，Torbia屬的螽斯若蟲有擬蟻的外觀。我查找TaiBNET台灣物種名錄，只收錄9種螽斯科成員，裏頭並沒有Torbia這一屬。可見，台灣研究螽斯的文獻資料可能還不多。

雖然無法在擬蟻螽斯的身份確認上進一步探索，但許多昆蟲對螞蟻外觀的「模仿」倒是一直吸引我的注意。以前寫過的文章裏，有兩篇內容的主角也是擬蟻小生物，一篇是〈模仿螞蟻的蜘蛛〉，另一篇是〈蜂緣蝽的膜翅目情節〉。除了大蟻蛛、蜂緣蝽若蟲及擬蟻螽斯外，我還認識另一種擬蟻昆蟲，祂是綠大齒螳，或稱台灣花螳，學名Odontomatis planiceps。這4種擬蟻的小生物，都以黑色小螞蟻作為擬態的對象。其實還有不少昆蟲也具備了擬蟻的外觀，但我覺得祂們擬蟻的能力多沒這四種小生物逼真，在此就不提了。我將這4種擬蟻小生物的照片收錄在同一照片裏，供讀者參考。

許多昆蟲都倚賴螞蟻的某部份維生。在外觀上擬態螞蟻的昆蟲，就實際面來說，並不影響螞蟻本身的生活。但有些昆蟲就不是如此善良地利用螞蟻了。在霍德伯勒和威爾森合著的《螞蟻．螞蟻》一書裏，有個章節談的是社會性寄生蟲。書裏提到「有好幾千種螨、衣魚、馬陸、蠅、甲蟲、胡蜂與其他較小生物也是營這種（社會性寄生蟲）生活型態。」比如說有一種衣魚會「從游蟻宿主身上括下體表分泌物並分享宿主所捕獲的獵物」，還有一種閻魔蟲會「替鬼針游蟻的成蟻清潔身體，並以這種游蟻的幼蟲為食」，而黑隱翅蟲（Atemeles pubicollis）「在幼蟲時期居住於多梳山蟻巢內，多梳山蟻接納這種寄生性幼蟲，讓牠們寄居於育幼室裡，把牠們當作自己的幼蟲一般給予照料。霍德伯勒當時已經證實，這種甲蟲是藉由機械（肢體）信號與化學信號來進行擬態。甲蟲幼蟲會模仿螞蟻幼蟲的動作來索食」這些社會性寄生蟲實在是太厲害了，竟能演化出各式各樣的方法來利用螞蟻，或者說，將螞蟻當成僕人，甚至奴隸，滿足自己的生存所需。

螞蟻之所以會被這麼多小生物寄生，重要的原因是，《螞蟻．螞蟻》這麼寫道：「由於螞蟻的溝通密碼很容易破解，因此，群落在面對信心滿滿的入侵盜匪時，可說是漏洞百出。同時，從潛在食客的角度觀之，螞蟻群落是一個充滿豐盛養分，有待開發的生態島嶼。群落與蟻巢裡到處都是提供捕食者與共生者滲入的漏洞。拓荒者可以利用的資源包括了蟻群的覓食蟻徑、外緣蟻巢巢室，或防衛蟻巢、貯藏巢室、蟻后巢室與育幼巢室－－後者還區隔為蛹室、幼蟲室與蟻卵室。」

從這些敘述來看，會覺得螞蟻很笨，被這麼多種生物利用。但事實上我們明白，螞蟻是昆蟲世界裏最最優勢的類別。我寧可顛倒過來想，螞蟻和人類的不同在於螞蟻的大智若愚。人類好像很聰明，聰明到不太會被其他生物利用，同時聰明到知道如何利用其他生物。但愚笨的螞蟻顯然不知道如何避免被這些生物利用，然而，不懂生物多樣性如何重要的螞蟻卻創造且維持了生物多樣性的存在，（怪的是人類雖然明白生物多樣性的重要，卻不停地讓生物多樣性消失。）試想，那些以螞蟻為寄主的生物，我們可不可以換個角度來看，說祂們是被螞蟻照顧的生物呢？在大自然界，這些生物肯定也扮演了某一重要的生態角色，豐富著生物的多樣性，因此，我們試想，若沒有了螞蟻，這個地球將失去多少依賴螞蟻維生的生物呢？這種消失絕對大大降低生物多樣性。但若換個角度來看，沒有人類呢？結果卻會相反，沒有人類生物將因此而變得更加多樣。簡言之，很可能慢慢恢復因人類而受損的生態系，終致地球上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致。

其實不止動物倚賴螞蟻，植物也是，我所讀到的《種子哪裏來？》一書有段文字這麼寫：「螞蟻是掩埋種子的最佳幫手；紫羅蘭、報春花，還有分屬80多科、逾3千種各式各樣的植物，身上都長了脂肪瘤，稱為油質體（elaiosome），可以吸引尋找食物的螞蟻。螞蟻找到油質體後，並不立刻在原地將油質體咬下來，而會把整個種子帶回巢中，蓋在土裡。在蟻巢中，螞蟻將種子的油質體剝掉以後，就把種子丟到垃圾堆裡，種子還能生長，可以在垃圾堆中發芽。種子這樣埋起來後，就不會被鳥類等掠食者發現，比起其他沒有被螞蟻搬運的種子，生存機會更大。」

難怪，《螞蟻．螞蟻》這本書的尾聲會說：「如果有一天，人類完全消失，其他生命會迅速恢復生機並繼續繁衍興盛。目前的這種大滅絕歷程也會立刻停止，受損的生態系統會癒合並向外擴張。如果全體螞蟻因故消失，則會產生完全相反的結果，並會造成大災難。物種滅絕速率會遠超過目前，由於這類昆蟲所提供的大量服務不復存在，陸上生態系統便會更加迅速萎縮。」

也許，聰明的人類應該向螞蟻學習愚蠢，這才是大智慧。聰明人不吃虧，所以其他的生物無法在人類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只有人類向其他生物剝奪好處。螞蟻卻擅長吃虧，願意讓其他生物剝奪祂的一些什麼，剝奪之後螞蟻弱勢了嗎？沒有。事實上應該說正因為螞蟻的強大與優勢，螞蟻才有能力照顧這麼多其他生物，供他們生存，並藉以豐富生物多樣性，創造這個地球的生生不息與美好。原來，真正照顧弱勢、關懷弱勢的物種不是不類，是螞蟻；同時智慧如螞蟻者，在給予弱勢照顧和關懷後，自己不但不損失，還讓自己的生活與生存更趨健康與穩定，因為，祂們豐富了生物的多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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