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自然書寫] 採蕃茄 作者:鄭百評 人們現在常說,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我想,吃過蕃茄但沒看過蕃茄藤的人應該也不少。 你能想像蕃茄藤攀著竹架,陽光下亮艷的紅果子綴著滿眼綠葉的樣子嗎? 這兩年,採蕃茄已經變成回南部過年的例行盛事之一。外地成長的孩子,難得有機會親近土地,又有免費的水果可採,怎不令人興奮。 既名為蕃茄,當然知道它是外來的水果,伸著長長的蔓藤,纏著農人架好的竹架往上繞。蕃茄的蒂頭像狼牙,小小的黃花帶著蕃茄特有的香氣,或者那根本是花香被蕃茄葉漫蓋過的味道。 過年時往往已是蕃茄產季尾聲,果子小了,價格也賤,採下的果子賣了還不夠付一天800元的工錢,農人們連收都懶得收,更不會花錢灑農藥。這時採蕃茄,最大的好處就是不必擔心農藥問題,若不嫌棄沾了泥,衣服上擦擦就可以直接送進嘴裡。 今年過年,沒來得及回蕃茄田,趁著這趟下南部,邀媽媽爸爸到田裡,大舅媽也自告奮勇說:我來幫你們吧!表姐高興得不得了,直說能摘多少就摘!因為光靠他們一家人,根本收不完。 每天赤腳踩在泥地裡的農人們,總是惜成的,雖然果子已賣不了錢,但能收多少起來就收多少,好過任脆弱的果子隨著一夜強風落地,白白糟蹋。 我們一人一個水桶,挑定自己鍾意的那道渠,蹲下去就是半天,起來時已是滿滿一桶、紅咚咚的蕃茄。 蕃茄連著蒂頭,蒂頭掛在枝上,與枝節形成了一個直角。這兩個連結,都是鬆散的。只要輕輕按一下那個直角,蕃茄就會連著蒂頭落在掌裡。偷懶一點的,也可以抓著蕃茄一扯,將蒂頭留在枝上,但這樣的蕃茄不禁放,很容易就裂了。 懶惰的我,總是抓著整掛的蕃茄一扯,有時一串兩三顆,有時甚至一串就有十幾二十顆,不一會兒,滿手染上蕃茄藤的綠色汁液,粗粗粘粘的,搓都搓不掉。 邊採,邊聽著媽媽和舅媽隔著兩道的蕃茄籬笆話家常,詢問幾個孩子的近況、舅媽的晚年生活,偶爾爸爸也插個兩句,我雖然站得遠,但一句一句也聽得清楚,手起手落間,已收滿一整桶情報,說的都是農村的淒涼。 農村生活簡單、自足,吃穿花不了多少錢,但孩子上學、補習要的都是現大洋,這年頭下田,求的只是周轉現金,真的要算,幾乎是種什麼賠什麼,種愈多賠愈多。這些依恃土地生活的人,表達出來的樂天,有時是真豁達,有時是包裝過的無能為力。 當天色暗下來,我們的採收工作也差不多結束,老爸搥著腰直喊酸,我嘲笑他這樣就累怎麼當個歸去來兮的陶淵明?表姐幫我們將蕃茄裝箱,熟練地用膠帶封箱,幫我們搬上車。在她身上,我幾乎已看不到未出嫁前那個秀秀氣氣的表姐,在我眼前的是個紮紮實實、苦幹實幹的農村婦女,成天為一家的生計在烈日下奔忙。 我不禁想,也許明年過年,找幾個南部的同學來家裡採蕃茄,包接送、焢土窯雞、烤蕃薯,能採多少就帶多少回家,每個人收個幾百元,也就夠讓表姐過個好年,給孩子們添點紅包。(2002-03-03)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