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書寫]

相遇毛毛臉朋友

作者：孟婉瑜

　　接連著幾個熱帶性低氣壓，為武陵的夏日帶來了豐沛的降雨。(註一)

　　昨夜和秀鳳走向茶廠的半途，路面飄升著一捲不知是雲還是霧的白茫。雨水停歇之後不多時，又滴滴兜兜地落了下來。我沒有繼續跟隨夜間觀察的浩蕩行伍等待停棲在「旗竿松」上的白面鼯鼠出來表演，就急急抱著小咕嚕進管理站裡頭躲雨去。(註二)

　　睡夢中聽了一整夜的雨聲，清晨在全然的靜寂中悄然降臨。昨日調查一整天的種種疲憊，似乎早在沉沉夢境裡褪去、遠離。乘著潺潺溪水，沿有勝溪峽谷順勢吹進武陵南谷的冷風，帶著一股格外刺人的寒意。而天空似乎又被雨水浴洗得更加潔淨了。

　　管理站右手邊的步道小徑上盛開著整片的冇骨消，一束束繖形花序上頭特化的幾朵小蜜杯，吸引了一大群的大紅紋鳳蝶來採食。阿德專注地追隨著牠們的身影，隱沒在飽含著露水的植叢中許久許久，才帶著滿足的笑容重新現身。

　　與紅紋鳳蝶相較起來，由於後翅的紅斑排列較不規則，反而呈現一種流動的感覺；加上突出的小尾巴多了兩個鮮豔的紅點點綴，當大紅紋鳳蝶展翅飛翔的時候，形同舞動著斑斕的西班牙舞裙，因此擁有夏日最優美、也最撩人的舞姿，堪稱蝴蝶世界的舞孃。(註三)

　　久未整理的步道，兩旁植物紛紛向磁磚鋪面擴張領域，再過不久就可以完全吞噬了吧？行走其上，少了步道的生硬，多了幾許自然的可親。這邊一坨墨綠色的猴子大便、那邊一條黑色的食肉目大便，不言可喻，台灣獼猴和黃鼠狼是這條步道上的常客呢！

　　調查提前收工，讓我們整整多出一天半可供揮霍。(註四)午餐後，走出管理站準備前往觀魚台支援解說。

　　步道後方的山坡上似乎有了些動靜；樹枝與草叢劇烈地搖動著，一群獼猴咬著黃熟的梨子一隻一隻在眼前現身。廢耕的水梨園提供這群「毛毛臉朋友」享用不盡的水果大餐。幾隻看起來經驗老到的猴子面對我們不畏懼地就地坐了下來；幾隻看來涉世未深的猴子三兩下爬上了二葉松的樹梢搖晃著枝條，一面盪鞦韆、一面不時探頭打量著我們一家三口；一隻母猴身上掛著小猴，邊走邊轉頭望向我們，牠們也發現我們抱著小寶寶了嗎？

　　阿德跟小咕嚕說：「你看！猴子媽媽抱著猴子寶寶。」小咕嚕似乎聽懂了什麼，會意地回應說：「ㄋㄟㄋㄟ˙」原來幾個星期前，阿德曾指著柴山那本書上猴子寶寶喝ㄋㄟㄋㄟ˙的照片給小咕嚕看，至今仍在他心中停留著殘餘的印象。我暗自對這年紀的小寶寶驚人的記憶力嘖嘖稱奇。

　　那群悠閒的猴子就這樣慵懶地享受著午後難得的陽光，沒有半點打算離開的樣子，偶爾左顧右盼著，卻仍無視於我們的存在。

　　我的思緒又飄回了幾個星期前的同一個問題：人與野生動物間最近的距離可以是多近呢？彼此感覺安全，卻又互不打擾？

　　心頭盤桓著疑問，卻又不敢再往前跨步，測試彼此之間能夠容忍的極限。

　　一面萬分珍惜這樣對望的時刻，一面又試著揣想各種可能：這群猴子有沒有吃過人類的虧？還是牠們太機伶，總能夠輕易地脫困？或者嚐過幾次甜頭，就不自覺地靠近人類呢？抑或是、牠們其實可以感覺得到我們一家人的善意，所以並不急著離開...？

　　正當出神入神之間，那群毛毛臉的朋友已然叼著梨子，站起、轉身，或一溜煙地上樹，或走向後方的二葉松林深處了，只留下呆立原地的我們。(撰稿日期：2005-08-21；刊登日期2005-09-25)

　　註一：這次上武陵是協助台大地理系深度旅遊導覽系統調查。
　　註二：秀鳳和另外六位義解分別是觀魚台、夜間觀察、以及駐站解說。
　　註三：只是個人觀察的心得，還請各位前輩同好多多指正。
　　註四：說「揮霍」其實是苦中作樂。第二天下午GPS定位頻出狀況，改以手動定位勉強做完瀑布步道，不得不提前收工，未完成的調查將另外安排時間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