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和霖(看守台灣協會祕書長)
彰化油脂生產的是米糠油。米糠油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好,而是其在製成食用油過程中,必需加熱以脫臭除色。而彰化油脂用來加熱的熱媒是多氯聯苯,這是很危險的。因為加熱管常常熱漲冷縮,用久了就有破裂的可能,而使得加熱管中的多氯聯苯漏到米糠油中。因此郭先生推測在起初一兩個月他買到的米糠油,應是沒問題的,那時加熱管應該還沒有破,是後來才破的。
在事件爆發之後,有許多媒體記者來採訪。一次華視來採訪,郭老師很不客氣地批評政府兩點,一是多氯聯苯不能用於食品加工,政府為什麼不查禁,而讓日本發生過的悲劇在台灣重演?二是政府為何沒有盡到職責去檢驗食品的安全,保障大眾的健康?連這次中毒的污染來源都是郭老師他們查出來的,政府怎麼這麼無能?由於那時還在戒嚴時期,結果華視也不敢播出。
日本也有人來訪問,並提供斷食療法。該療法是想借著斷食,多燃燒一些脂肪,逼出多氯聯苯,但效果有限。
另外郭老師在一次記者會上跟媒體記者說,他買的油是連台大教授都有檢驗,而總源也都有拿的。結果消息一出,舉國譁然。由於總源有拿彰化油脂的油這句話是聽來的,郭先生並沒有去證實。郭先生當時也擔心會因而被總源告毀謗,但想一想若能因此救了許多人,自己就是被抓去關也無所謂了。所幸有一位中央日報記者聽了他的消息後,就去查證,結果發現總源的老闆是彰化油脂老闆的姐夫。這新聞間接證實了郭先生聽來的傳聞。所以總源因該事件很快就宣佈倒閉了。
有一次,衛生署的人拿著政府的補助金來,很生氣的罵他不應該批評政府。他心裡很是不服,立即將學校其他比較能言善道的老師找來,同時拿出錄音機錄音,跟衛生署的人對質。他們跟衛生署的人說,如果他們批評政府的話有哪一句錯了的話,100萬請他立刻拿回去,他們寧可不要。結果衛生署的人啞口無言。
政府對對受害者的照顧是讓他們於台中榮總、台北榮總、台中省立醫院免費就醫。但可能由於是免費的,常常與醫院發生爭執,並需由他出面說項。比如說中毒者免疫力會降低,比較容易感冒,這時醫院就會對感冒醫治是否需要免費而發生爭執。而醫生對此中毒醫療也不在行,常常只是將他們轉至皮膚科,但那些塗塗抹抹的藥膏根本起不了效果。
另外台大皮膚科與其他醫院的皮膚科事發後幾年有不定期來義診,但並沒什麼效果。有時候衛生局的人來看,或是大學教授做研究,也只是抽抽血而已,沒什麼幫助,但抽血對神經系統有問題的患者而言卻是非常痛苦的。
由於該校的董事長董大成是生化教授,他知道多氯聯苯不能被肝分解,因此多氯聯苯在經由血液到達肝後,會再經由膽管排到腸道,再度被吸收,而累積在體內。因此他建議他們多吃蔬菜等纖維含量較高的食物,希望藉由增加腸道的蠕動將多氯聯苯排出來。同時注意攝取營養,以培養體力。並洗三溫暖,以期將毒氣逼出。
比較令他痛心的是,有些人想藉此賺大錢。比如說會常有人來推薦草藥。還好董教授有告訴他們,一樣草藥可能有上千種成分,但可能只有5-6種成分是好的,有益的,而其他種成分對肝臟已經不好的患者卻是一大負擔,因此建議他們最好不要食用。他記得事發後,有一次帶領師生到彰化福興鄉中外村去探視那裡的受害者。那些受害者中毒很嚴重,有人服食草藥,他就勸告他們不要吃草藥,並把飲食應該要注意哪些告訴他們。
另外有一位中醫師誇說他針灸的療效,他在為患者針灸前,把燈光調暗,照一張相片,再於針灸後,把光線打亮,再照一張相片;然後向人誇說針灸可以使患者的色素沉澱症狀好轉,其實根本就沒有改善。
彰化油脂的老闆後來被抓去關,因病被保釋出來,但官司打贏時,他們老早脫產完畢,因此根本沒有獲得任何賠償。而後來才通過的國家賠償法根據林洋港先生當時解釋,並不適用於此案,因此也未獲得國家賠償。
當時政府給予他們的照顧是看病不用錢,以及台中縣政府於每年三節各1200元的補助金。但以前看病不用錢,現在卻還要負擔健保費以及掛號費;而區區的每年三節各1200元的補助金也於去年底因縣政府財務困難而停止了。
至於政府給惠明學校每年100萬的特別補助金也只有在事發後幾年才撥放,後來也都沒有了。現在惠明學校的經費來源是來自德國總會的象徵性補助,政府約1/3,另外2/3靠的是各界捐款。在多氯聯苯事件發生後,他們學校當時的媒體曝光率大為增加,而使得社會各界的捐款湧入,因而使得該校渡過當時的財務窘境。但現在還是得量入為出,學校的負擔是相當沉重的。
事發不久之後,郭老師就辭去了總務主任一職,只當老師,以示道義上的責任。事發之初,他整天思索信仰上的問題:這是一所以基督愛的精神創辦的學校,他們每天都用感恩的心來享用食物,為什麼上帝還要讓這種事發生在他們身上?後來幾經思考,他現在的看法是,至少經由他們的中毒事件,而使學校經濟情況因而改善,環保局因而成立(指當時的衛生署環保局),他們的受苦是有價值的。而這種事不是上帝害人,而是人害人。上帝對他們還是很照顧的。所以他現在對附近的環境常常注意。比如附近還有電鍍廠將廢水偷偷地打入地下;另學校對面的台灣橡膠因嫌更換過濾器太貴,而疏於更換,以致排出臭味,他就常常打電話到環保局檢舉,可是環保局總是回說太忙,無法馬上趕到;等到他們來時又沒味道了。他不禁懷疑是否有官商勾結,怎麼老是抓不到?
郭老師也想將受害者組織起來,為自己爭取權益,但衛生單位無法給他當時受害者名單,而他收集好幾年的剪報資料卻被朋友借用後而一去無回。
談到此時,也已中午時分。我們心懷感激地謝謝郭老師為我們講述這一段寶貴、卻令人相當沉痛的往事。郭老師也很客氣地送我們出校門,並一起等計程車。
在辦公室外的走廊,我們碰到了幾名盲童,雙手往前的摸索而行,臉上掛著一絲絲的稚氣。想起二十幾年前,也有同樣可愛的孩童,卻莫名遭到了毒害,而他們卻看不到皮膚的痤瘡,也不知道要向誰求償。而再多的賠償能換回身體的健康嗎?能使那看不到的痛苦稍減嗎?而身為人民健康守衛者的政府為何卻於此方面如此鴕鳥、如此地麻木不仁?
坐上計程車,我們向郭老師道了別。望著郭老師的身影,深遂的眼神,我祈禱上帝能祝福他們。(完)
轉載自看守台灣季刊
第六卷第一期
2012年5月7日美牛瘦肉精零檢出版本法案於立院初審驚險闖關、進入黨團協商候院會三讀通過。而值此亟需國人關注後續動態之時,近兩千多名油症受害存活者的健康正深受33年前的食品公害所苦,特刊出油症系列報導,提醒國人食品安全不容妥協,也呼籲政府落實油症受害者追蹤照護。
台灣油症受害者支持協會邀請讀者們一同關注:surviving1979.blogspo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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