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版
2012.06.24








近期活動

活動訊息託播


公益贊助

白象
白象

活動特區


編輯室小啟


推薦評論


推薦訂閱
推薦瀏覽

 

讀〈土蜂的問題〉

作者:楊家旺

婆羅洲的椿象

演化論發展到今,當然不會是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就可以解釋所有的現象和情況。法伯發現不同的狩獵蜂,因為獵物的神經結構不同,而有不同的麻醉模式。這些配對只可能是一開始就這樣,不可能是透過演化而來。

我覺得法伯之所以不相信演化的緣故,是因為當時的演化論點,完全無法說服法伯觀察到的結果,那時演化論的研究和發展才起步不久,瞭解不夠深入,更沒辦法去解惑法伯所提出的質疑。因此,法伯在這一章的最後一段說道:「花金龜的幼蟲用背部行走,是因為牠始終是這樣行走。環境不能造就昆蟲,是昆蟲生來與環境適合。對於這種簡單的哲學,雖然是老生常談,但我還是要加上蘇格拉底的一句哲言:『我知道得最清楚的,就是我一無所知。』」

換言之,演化論的觀點無法說服法伯,而法伯在當時也完全找不到什麼論點或學說可以說服自己。因此,他覺得這些生物的存在,就像這個世界之所以存在一樣的古老。

精采內文

 

白頭翁一家子

作者:孟琬瑜

七月初的某一天早晨,我們家門口的雞屎藤又有白頭翁來築巢了。這株雞屎藤一直頗有「鳥緣」,幾乎每一年都會有一對白頭翁來築巢。

我們一家吃早餐時,眼睛一直望著窗外,觀察著雛鳥和親鳥的互動,好像在觀賞生態影片一樣,連小咕嚕也一直說:「鳥爸爸正在餵小鳥吃東西」

後來,有一隻飛到窗戶頂端的雛鳥掉下來,落在庭院車庫的地上。親鳥回來餵食的時候,都會特別停在江某低處的枝條戒護。

等到我們要出門的時候,阿德到車庫看了一下。先把車子開出來,然後將那隻掉在地上的雛鳥捧到江某低處的枝條。因為我們家常有貓咪來車庫「溜滑梯」,不太會飛的雛鳥,很可能會被吃掉。

沒想到,阿德才剛碰到那隻雛鳥,牠就很緊張的往外飛,而剛回來的親鳥看到阿德,也本能地像箭一樣衝進去,攻擊阿德,用牠的雙腳抓他的頭髮呢!真是偉大...

精采內文

 

當我們失去春天的時候:我讀《寂靜的春天》

作者:黃文欣(高雄市三民國小老師)

瑞秋.卡森《寂靜的春天》書影農藥的毒,隨著風兒,到處留下足跡。無界的空氣,相連的土壤,誰能倖免?毒物混入泥土,使花生有霉味;而泥土中的毒,更是數十年也化不掉。農藥也讓動物呼吸到有毒的空氣,並食用了有毒的植物,不明的猝死、生病、抽搐、癱瘓等,接踵而來。污染水源更是造成河川魚蝦的大量死亡,飛禽走獸,連人的生命都難保了,因為惡性腫瘤漸漸侵入人體。化學物質,解決了一時的蟲害,但卻留下更多的環境破壞,生物滅種,及大量的動物及鳥類,不是生病就是死亡。

政府的蒙蔽真相,企業的貪婪利潤,都是我們可以想見的背後因素,甚至在本書出版時,化學工業界還不斷打壓此書,無辜被牽連的受害生命,都已造成事實,然而,也未必停止噴灑的行動。

小牛不知道吃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死了;火雞生育力降低;魚兒竟然失明了;鷓鴣成雙成對死在一起;脆弱而珍貴的生命,抵不過人類的恣意蹂躪,於是,不止春天寂靜,而是一切大自然的生命,都慢慢的,寂靜了!

難道,這是我們要的家園嗎?

精采內文

 

【車諾比的悲鳴】孤單的人聲(四)

作者:斯維拉娜.亞歷塞維奇;譯者:方祖芳

我們到了墓園,那些士兵負責抬棺木和包圍、護送我們,只有我們可以進去。他們不到一分鐘就用土蓋好棺木,上校在旁邊大喊:「快一點!快一點!」他們甚至不讓我擁抱棺木。接著我們就被送上巴士,整個過程都偷偷摸摸的。

他們馬上幫我們買好回程機票,隔天就出發,從頭到尾都有便衣軍人跟著我們,不讓我們離開宿舍購買旅途要吃的食物,也不讓我們和別人交談,尤其是我,好像我當時有辦法說話一樣,其實我連哭都哭不出來。離開時,值班女工清點物品,她當著我們的面疊好毛巾和床單,放進聚乙烯袋,很可能準備拿去燒掉。

我們支付宿舍費用,14個晚上,那是治療輻射中毒的醫院,14個晚上,一個人在14天內死掉。

回家後,我一走進屋子就跌到床上,整整睡了3天。救護車來了,醫生說:「她會醒的,只是睡了一場可怕的覺。」

我當年23歲。

精采內文

讀〈土蜂的問題〉

作者:楊家旺

親愛的W:

【讀〈土蜂的問題〉】攝於婆羅洲 法伯在《昆蟲記》第三冊第四章〈土蜂的問題〉裏,可以說是用了一整章的內容在駁斥演化論。我相信即使是達爾文和法伯對話,也很難解答法伯提出的疑惑。達爾文的時代,對遺傳學的認識不足,更別說對基因的結構和運作的了解。即使我們這個時代,對這些學門的認識已經非常多,而且所有的研究結果都指向對演化論的支持,我們還是不容易解答法伯在這一章裏的提問。因為生物行為的起源,不像生物結構那樣具體、那樣明確。

法伯在這一章對演化論的質疑,和以前一樣,採用的說法是,狩獵蜂對獵物的麻醉必須是精準的一個小點,若演化的過程是試誤的過程,是螫點正確(適者)就生存,螫點錯誤(不適者)就淘汰,那麼機率之小,大概所有的狩獵蜂都要淘汰了。不只是螫準這一點的機率很小,就連狩獵蜂將卵產在被麻醉獵物的什麼部位,都必須是非常精準的,這個部份也要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話,那麼兩種很小的機率相乘的結果,只會讓機率小之又小了。當然,整個雌蜂獵食到幼蟲就食的過程,每一環節都精密到不能有任何閃失,這使得法伯無法相信演化論的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說法。

演化論發展到今,當然不會是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就可以解釋所有的現象和情況。法伯發現不同的狩獵蜂,因為獵物的神經結構不同,而有不同的麻醉模式。這些配對只可能是一開始就這樣,不可能是透過演化而來。我覺得法伯之所以不相信演化的緣故,是因為當時的演化論點,完全無法說服法伯觀察到的結果,那時演化論的研究和發展才起步不久,瞭解不夠深入,更沒辦法去解惑法伯所提出的質疑。因此,法伯在這一章的最後一段說道:「花金龜的幼蟲用背部行走,是因為牠始終是這樣行走。環境不能造就昆蟲,是昆蟲生來與環境適合。對於這種簡單的哲學,雖然是老生常談,但我還是要加上蘇格拉底的一句哲言:『我知道得最清楚的,就是我一無所知。』」換言之,演化論的觀點無法說服法伯,而法伯在當時也完全找不到什麼論點或學說可以說服自己。因此,他覺得這些生物的存在,就像這個世界之所以存在一樣的古老。

現今,我們對演化的了解已經非常多,我們會從不同種類的狩獵蜂,麻醉不同昆蟲的這個相似行為,去理解到它們有一個共同的起源。但是即使是今日,我們也很難說清楚這一共同起源是怎麼發生的。如果真的找到一個或幾個基因決定了麻醉這一行為,又要怎麼解釋這些化學分子的組成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行為呢?因此,法伯的觀察及他所提出的許多疑點,仍然是未來演化學家必須試圖去面對的難題。

雨林是一個演化作用極為強烈的場域,所以這裏的昆蟲,有的顏色極為鮮艷(可能用於警告天敵),有的造型極為植物化(試圖讓自己隱身看不見),有的讓自己的身上長出硬棘(物理性防禦)……即使不去想這些外觀的作用是什麼,也會很單純地發現這裏的昆蟲,和多數台灣見到的昆蟲有很強烈的差異性,這些差異性往往讓人直覺地驚嘆。W,我想在這封信附上幾張我今天拍到的昆蟲照片給妳看。我相信妳也會與我一樣感到驚喜、讚嘆、稱奇。

第一張照片是文章開頭附上的那隻葉片般的蝗蟲。在台灣,我們見過的蝗蟲從沒這麼誇張的造型吧!幾乎要把自己變成一片枯葉的蝗蟲,整個翅翼的面積加大、塑型、再加上那些葉脈般的翅脈、霉點、破損,真的是太太太神奇了。祂是怎麼辦到的?怎麼能夠把自己變成這副德性呢?我實在太佩服祂了。

第二張照片是下面的這一張,祂是一種角蟬,我在台灣也拍過一些角蟬,但沒看過像雨林的這一隻角蟬那樣將「角」的造型,以如此誇張、流線的形式呈現,祂的體型不大,位於高處,我的攝影技巧也不夠好,所以,無法多角度、清晰、更好地呈現祂的樣貌給妳看。

婆羅洲的角蟬

第三張照片是一隻椿象,W,我相信妳對椿象比較熟悉,也肯定看過許多椿象。但是妳在台灣看過相類似的椿象嗎?應該沒有吧!這隻椿象翅背的紅色圖騰實在太特別了不是嗎?

婆羅洲的椿象

這是從我今天拍到的許多昆蟲所整理出比較特別的一些照片裏,挑出的其中三張(意思是還有其他很美很特別的昆蟲照片)。我今天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在觀察昆蟲,甚至可以說,除了吃飯、看《法布爾昆蟲記》第三冊第四章、寫信給妳,其餘的時間都在觀察昆蟲。所以我今天的收穫非常豐富,回復到了在台灣野外觀察時的良好狀態,甚至可以說更好的狀態。因為居住的木屋一打開就是雨林,在台灣可能花費的交通時間,在這裏全省下來了。W,我想,我愛上待在雨林裏的昆蟲觀察了(妳一定心想:這還用說)。

※註:文中所引內容,摘錄自《法布爾昆蟲記》遠流出版社。

Top

 

白頭翁一家子

作者:孟琬瑜

七月初的某一天早晨,我們家門口的雞屎藤又有白頭翁來築巢了。這株雞屎藤一直頗有「鳥緣」,幾乎每一年都會有一對白頭翁來築巢。 照片中有一隻母鳥正在孵蛋,可以看見牠的頭部和嘴巴是伸出在巢外面的。

去年曾經寫過一篇紀錄我們家的雞屎藤,以及白頭翁來築巢的文章,我們是,愛屋及「藤」,愛屋及「鳥」的一家人。

大約兩週後,開始看到親鳥忙碌地進進出出,叼著食物回來。回巢的時候,牠們會機警地使用障眼法:先不進巢,而是飛到雞屎藤的斜對角,我們家客廳窗外的一株大江某,確定沒有危險之後,才飛到雞屎藤去餵食。大約一個星期後,是小鳥開始離巢學飛的第一天。

阿德去買早餐的時候,看到三隻羽毛還沒長齊,尾巴短短的雛鳥,站在雞屎藤上面。親鳥看見阿德出來,就很緊張地飛到我們家門口的欄杆上面警戒。三隻雛鳥的飛行能力不一,有一隻居然可以飛到採光罩的高處,將近一層樓的高度了。

親鳥為了保護牠的孩子,又往阿德靠近了一些,飛到門口那株馬拉巴栗的枝椏,不斷鳴叫。

我們在客廳一面吃早餐,一面看著一隻停在大江某枝椏上歇息的雛鳥,當親鳥帶著蟲子回來,以一串連珠砲似的叫聲呼喚,雛鳥就用稚嫩的聲音不停地啁啾回應。

雛鳥的尾巴還很短,頭部的羽毛很駁雜,嘴巴是黃色的。親鳥靠近,就一直張大嘴巴。

我們一家吃早餐時,眼睛一直望著窗外,觀察著雛鳥和親鳥的互動,好像在觀賞生態影片一樣,連小咕嚕也一直說:「鳥爸爸正在餵小鳥吃東西」。

後來,有一隻飛到窗戶頂端的雛鳥掉下來,落在庭院車庫的地上。親鳥回來餵食的時候,都會特別停在江某低處的枝條戒護。

等到我們要出門的時候,阿德到車庫看了一下。先把車子開出來,然後將那隻掉在地上的雛鳥捧到江某低處的枝條。因為我們家常有貓咪來車庫「溜滑梯」,不太會飛的雛鳥,很可能會被吃掉。

沒想到,阿德才剛碰到那隻雛鳥,牠就很緊張的往外飛,而剛回來的親鳥看到阿德,也本能地像箭一樣衝進去,攻擊阿德,用牠的雙腳抓他的頭髮呢!真是偉大...

飛出來的雛鳥,飛不高也飛不遠,又落在我們車子的擋風玻璃上,牠很緊張地停著休息喘氣。阿德又走過來,雙手捧著牠,送牠回到樹上了。

接著三四天,都沒有看到白頭翁一家在我們家門前的雞屎藤和江某樹上活動。

不過,很快地,阿德又發現了那窩白頭翁一家子,原來,牠們已經搬家到對面空地的一棵桑樹上面。 那裡只有附近阿婆種菜的時候會靠近,這樣就不會因為我們家進進出出而被打擾了,親鳥們應該會覺得安全多了吧...

※ 本文轉載自薄雪草記事

Top

 

當我們失去春天的時候:我讀《寂靜的春天》

作者:黃文欣(高雄市三民國小老師)

瑞秋.卡森《寂靜的春天》書影在許多討論環境議題的書籍中,我發現很多人會提到這本瑞秋卡森的《寂靜的春天》。關於書名,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既然是描述大自然,為什麼是寂靜的呢?喔!原來,大自然來了一位可怕的入侵者,它可以讓春天變成寂靜無聲,鳥不飛,蟲不鳴,水不動,人也活不了。是什麼東西呢?它,絕不會是大自然的產物,而且還是相當人工又有毒性的,沒錯!就是化學農藥!這本書在1962年問世,對環境界造成相當大的影響,書中描述,農藥對大地所帶來的災害,這災害足以讓整個世界─黯然失色!

農人使用農藥的動機,十分單純,就是減少農害,增加產量。今天,我們來做個假設:假設,甲,這種昆蟲喜歡吃玉米,於是,人類就發明了一種化學毒物,叫做DDT的,來撲滅甲。以為滅了甲,一切可以太平。但事實正好相反。因為甲,並不單純存在於世界,滅甲的同時,也毀了乙生物的家園、也讓丙生物喝到被污染的水、也讓丁生物吸到有毒空氣,換言之,我們無法單純的只是消滅甲生物,而不給其它生物帶來影響。發明了農藥,為農人帶來便利性,農藥日新月異,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有效、迅速、大量的殲滅害蟲。或是人工背負噴灑,或是空中直接大量噴灑,雖毒死了甲蟲,但其它周圍的所有生物,也一併受害。因此,寂靜的春天,一地接一地,一年接一年的到來。

農藥的毒,隨著風兒,到處留下足跡。無界的空氣,相連的土壤,誰能倖免?毒物混入泥土,使花生有霉味;而泥土中的毒,更是數十年也化不掉。農藥也讓動物呼吸到有毒的空氣,並食用了有毒的植物,不明的猝死、生病、抽搐、癱瘓等,接踵而來。污染水源更是造成河川魚蝦的大量死亡,飛禽走獸,連人的生命都難保了,因為惡性腫瘤漸漸侵入人體。化學物質,解決了一時的蟲害,但卻留下更多的環境破壞,生物滅種,及大量的動物及鳥類,不是生病就是死亡。

政府的蒙蔽真相,企業的貪婪利潤,都是我們可以想見的背後因素,甚至在本書出版時,化學工業界還不斷打壓此書,無辜被牽連的受害生命,都已造成事實,然而,也未必停止噴灑的行動。小牛不知道吃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死了;火雞生育力降低;魚兒竟然失明了;鷓鴣成雙成對死在一起;脆弱而珍貴的生命,抵不過人類的恣意蹂躪,於是,不止春天寂靜,而是一切大自然的生命,都慢慢的,寂靜了!

難道,這是我們要的家園嗎?

如果飛鳥,會說話;游魚,能發聲,他們又如何泣訴自己生命的短暫呢?如果風兒,不再唱歌;土地,不再芬芳;牛群,不再散步,我們真的,還能安然存活嗎?DDT在肥沃的土壤上,大搞破壞,不管多微量,不管時間過了多久,殘留就是殘留,日後只要和這片土地有關的一切作物,直接或間接接觸,都將受害。環環相扣,永無止境,書中敘述的景像,真的很令人不寒而慄!

聰明的人類,發明了DDT,這種怪東西,來對付蟲害,政府及企業,更將其說成「完全不會對生物造成影響」。一如基改種子,對人體「也不會造成影響」的糖衣說法。而矇蔽事實的真相,其慘痛代價,卻由海洋、溪流、土壤、空氣、生物來承擔。如果空氣有難聞的味道,屋頂和水溝有白色的粉粒斑點,動物內分泌的變異,鳥兒都不見了,果樹也結不出果實,大地一切都變了,我們還真能相信「農藥是安全的」嗎?還繼續讓越來越毒的農藥,披覆在美麗的家園嗎?

生態圈,是一個合諧而自然形成的體系,自有其「物競天擇」的微妙道理,而化學物質對環境的破壞,環境賀爾蒙對生物的突變影響,這些無孔不入的威力,正慢慢的威脅人類,我們,是該覺省的時候了!

Top

 

【車諾比的悲鳴】孤單的人聲(四)

作者:斯維拉娜.亞歷塞維奇;譯者:方祖芳

幾個軍人和我們坐上靈車,包括一名上校和他的手下,他們等待指令行事。我們在莫斯科環城公路繞了兩、三個小時,又回到莫斯科,他們說:「現在不能讓任何人進入墓園,墓園被外國記者包圍了,再等一下。」兩家父母都沒有說話,媽媽手裡拿著黑色手帕。我覺得自己快昏過去了:「他們為什麼要躲躲藏藏?我的丈夫是什麼?殺人犯?罪犯?我們要埋葬什麼人?」媽媽摸摸我的頭說:「女兒,安靜,安靜。」上校說:「我們進墓園吧,妻子歇斯底里了。」我們到了墓園,那些士兵負責抬棺木和包圍、護送我們,只有我們可以進去。他們不到一分鐘就用土蓋好棺木,上校在旁邊大喊:「快一點!快一點!」他們甚至不讓我擁抱棺木。接著我們就被送上巴士,整個過程都偷偷摸摸的。

他們馬上幫我們買好回程機票,隔天就出發,從頭到尾都有便衣軍人跟著我們,不讓我們離開宿舍購買旅途要吃的食物,也不讓我們和別人交談,尤其是我,好像我當時有辦法說話一樣,其實我連哭都哭不出來。離開時,值班女工清點物品,她當著我們的面疊好毛巾和床單,放進聚乙烯袋,很可能準備拿去燒掉。我們支付宿舍費用,14個晚上,那是治療輻射中毒的醫院,14個晚上,一個人在14天內死掉。

回家後,我一走進屋子就跌到床上,整整睡了3天。救護車來了,醫生說:「她會醒的,只是睡了一場可怕的覺。」

我當年23歲。

我記得我夢到死去的奶奶穿著我們埋葬她的衣服來找我,我看到她在裝飾新年樹,便問:「奶奶,為什麼我們有新年樹?現在是夏天。」她說:「因為妳的維斯里馬上要來找我。」他在森林裡長大,我記得那場夢──維斯里穿著白袍,呼喚娜塔莎──我們還未出世的女兒。她已經長大了,維斯里把她拋向天空,兩人笑成一團。我看著他們,想到幸福真的好簡單,我在夢裡和他們沿著水一直走。他很可能是叫我不要哭,他從天上給我的暗示。

(沉默許久)

兩個月後我去莫斯科,從火車站直奔他身邊!我在墓園裡對他說話,突然開始陣痛,他們替我叫救護車。幫我接生的就是安吉麗娜.維西里那.古斯克瓦。她之前就告訴我:「妳要來這裡生小孩。」離預產期還有兩個禮拜。 他們把她抱來給我看──是女孩。我喚她:「小娜塔莎,爸爸替妳取的名字。」她看起來很健康,四肢健全,但是她有肝硬化,肝臟有28侖琴的輻射,還有先天性心臟病。4小時後,他們告訴我她死了,又是同一套說辭:「我們不會把她交給妳。」不把她交給我是什麼意思?是我不把她交給你們!你們要拿她去研究。我恨你們的科學!我恨科學!(沉默)

我一直講錯話……我中風後不該大叫的,也不應該哭,所以我才一直說錯話。但是我要講一件沒有人知道的事:他們帶來一只小木盒,告訴我:「她在裡面。」我看了看,她被火化了,變成骨灰。我哭著要求:「把她放在他的腳邊。」 墓園裡沒有娜塔莎.伊格納堅科的墓碑,只有他的名字。她還沒有名字,什麼也沒有,只是一個靈魂,我埋葬在那裡的是一個靈魂。我都帶兩束花去,一束給他,另一束擺在角落的是給她。我跪在地上,繞著墳墓爬,一定用跪的(開始語無倫次)我殺了她……我……她……救了,我的小女兒救了我,她吸收所有輻射,就像避雷針。她那麼小,好小。(她呼吸困難)她救了……可是我好愛他們,因為……因為你不能用愛殺人,對不對?那麼濃烈的愛!為什麼愛情和死亡會並存,誰能解釋給我聽?我跪在地上,繞著墳墓爬……

(她沉默了很久)

他們給我一間基輔的公寓,在一棟大樓裡,所有核電廠的人都被安置在那裡。公寓很大,有兩間房,是維斯里和我夢寐以求的那種,可是我住在裡面都快瘋掉了!

我再婚之後,把所有事情告訴我的先生,一切真相──有一個我很愛的人,我一輩子愛他。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我們雖然會見面,但是我從來沒有邀請他到我家,因為那是維斯里的家。

我在糖果店上班,一邊做蛋糕一邊流眼淚,我沒有哭,眼淚卻一直流。 我後來生了一個兒子,叫做安德烈(Andrei),小安德烈。我的朋友阻止我:「妳不能生小孩。」醫生恐嚇我:「妳的身體無法承受。」後來他們說他會少一隻手,說儀器顯示他沒有右手臂。「那又怎樣?」我心想:「我可以教他用左手寫字。」可是他出生時完好無缺,是個漂亮的男孩,學業成績優異。現在我有一個讓我可以活下去和呼吸的人了,他是我的希望。他什麼事都懂,他問我:「媽媽,如果我去奶奶家兩天,妳能呼吸嗎?」不能!我深怕有一天我不得不離開他。有一次我們在街上走,我突然跌到地上,那是我第一次中風,就在大街上。「媽媽,妳要喝水嗎?」「不用,只要站在我旁邊不要亂跑。」我抓住他的手臂,不記得後來發生什麼事,只知道我被送到醫院。我抓他抓得太用力,醫生差一點掰不開,他的手臂瘀青了好久。現在我們出門,他會說:「媽媽,不要抓我的胳膊,我不會亂跑。」他也生病了,兩個禮拜在學校,兩個禮拜待在家裡看醫生,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

這裡有很多像我們一樣的人,整條街都是,這裡就叫車諾比區。那些人一輩子都在核電廠工作,當中不少人還會去那裡打工,現在沒有人住那裡了,都是以兼差的方式工作。那些人體弱多病,卻沒有離開工作崗位,他們甚至不敢想像如果反應爐關閉了,還有什麼地方需要他們?很多人突然死掉──走路走到一半倒在地上、睡著後永遠醒不過來、帶花給護士時心臟突然停止。一個接一個死掉,但是沒有人來問我們經歷了什麼、看到了什麼,沒有人想聽和死亡或恐懼有關的事。 但是我告訴你的故事是關於愛情,關於我的愛……

──露德米拉.伊格納堅科,已故消防員維斯里.伊格納堅科(Vasily Ignatenko)遺孀(全文完,4/4)

相關文章:

 

書名:車諾比的悲鳴(Voices from Chernobyl)

作者:斯維拉娜.亞歷塞維奇(Svetlana Alexievich)
譯者:方祖芳
出版社:馥林文化
出版日期:2011年11月14日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6076220
定價:280元

※不適用CC授權條款,請勿任意轉載

Top


發行單位:社團法人台灣環境資訊協會 | 環境信託基金會(籌)
Tel:+886-2-29332233‧ Fax:+886-2-2933-2059 ‧116台北市文山區萬隆街38號
環境資訊電子報‧投稿信箱: infor@e-info.org.tw訂閱 / 退閱
發行人:陳建志‧總編輯:陳瑞賓
編輯:王鎮中、彭瑞祥、葉人豪、詹嘉紋、李詩婷、賴品瑀‧副刊責任編輯、網編:賴品瑀
※感謝保誠科技贊助虛擬主機發送本電子報
※感謝各界志工與捐款者支持,詳洽徵信網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