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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作家] 天使的翅膀 作者:賈福相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巴黎的羅浮宮,像千千萬萬的遊客,隨著看畫的人潮,走了一層一層的樓,一間一間的陳列室,半天下來,腿累了,眼花了,很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吃一片冰西瓜。 算什麼天使 在我面前的一尊大理石天使高八公尺,是個裸體的中年男人,半座著,全身肌肉突起,像個十全運動健將,鬍子披散在胸前,右臂斷了,鼻子也不完整,背上兩隻展開的翅膀比身高還長,至少有手臂的兩倍,臉色嚴肅,有些怒氣,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一個有鬍子的中年人,一副要打架的樣子,算什麼天使? 第一次聽到「天使」的名字,可能在初中,印象中,天使是善良的、美麗的、會飛的,像神一樣的有大能力。 第一次看到畫中的天使是在高中的時候,一個胖嘟嘟的娃娃,手裡好像是拿了一張弓,不著尿布、不著肚兜,有一雙小小的翅膀,停在空中,一定在做什麼善舉。 地獄天使 若干年來,「天使」的名字用慣了,在報紙上、雜誌上、或書信裡,常常用來描寫善良和美麗。60年代中,在美國有一群機車的騎士們,自封「地獄天使」,做了很多驚世駭俗的事,也做了很多犯罪的事。標準的騎士穿著黑皮衣,滿臉鬍子、肥胖高大、粗魯、野蠻,不洗澡,地獄天使橫行北美洲時嚇壞了許多安靜的村鎮。 站在羅浮宮的走廊裡,突然的,「天使」的意念模糊了,善惡的概念也變為迷離,有翅膀就是天使嗎? 我已不再想吃西瓜,腿也不累了,急急忙忙地走遍了羅浮宮,專門看天使,畫中的、雕塑的、刺繡的,只要是有翅膀的就看。 這樣與羅浮宮的天使們匆匆幽會,在眾目爍爍的人群裡,也自有深思,也自有私情脈脈。 有些藝術家很拙劣,把翅膀按在脊椎骨上,這怎麼能伸展,怎麼能飛?看起來覺得很不舒服,我為那些天使叫屈。 天使翅膀的結構都是從鳥的翅膀模仿來的,娃娃的翅膀像麻雀,他們是祝福娛樂一類的,翩翩地飛在主人頭上,只是為了點綴,像大宴會桌上的盆景和花草。 青年與中年天使 青年天使,急急傳達訊息的,有海燕的翅膀,海燕是種漂鳥,善飛。一隻北極燕每年飛22,000里,一生可飛7,500,000里,比去月球來回的旅程還多。其他的青年天使們或奏樂、或開道、或保駕,都有鴿子的翅膀。開道就是遇山鑿路,逢水搭橋;保駕就要殺伐流血。殺伐不一定為了善惡,而往往是為了對主人的忠誠。 強者的中年天使才有蒼鷹的翅膀,鷹是肉食鳥,善於搏殺其他動物。 在一間中古裝飾藝術陳列室中,一個無名的藝術家繡了個娃娃天使,展著蝴蝶的翅膀,這真是了不起,違反傳統,膽敢創新。 一般說來,天使們用麻雀和鴿子的翅膀最多,這也難怪,在歐洲的城市裡,最多的鳥就是麻雀和鴿子,街頭的小吃攤上、咖啡座上,早飯、中飯和晚飯都有鴿子和麻雀與各人們爭食。這些鳥撲撲地在餐桌上飛來飛去,並不受到傷害和歧視。 娃娃天使 娃娃天使只有男的,青年天使則男女都有,他們除了保護神祇主人外,也有愛恨,也有人問的諸多情緒。1895年,Bouguereau畫了一對青年天使,男的有雙鴿翅,女的有蛾翅,幾乎全部赤裸,他們抱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對私奔的高中生。中年天使太少,看完羅浮宮,也找不到一個中年的女天使。 娃娃天使沒有女性,怎麼會出現年輕的女天使?沒有中年的女天使,那些年經的女天使到哪裡去了? 天堂的使者,是一種職業,是諸神中最低的一等,像中國的丫頭、書僮或傳令兵,在天堂中是沒有多少地位的。 娃娃天使,一些小小的男嬰,在畫中,比一歲大的孩子還小,像蜂鳥,是溫血動物中最小的一種。有扇子一樣的翅膀和尾巴,飛在空中可以停在一點,也可以前後左右移動,長長的嘴只是為了採花蜜,在巴西,蜂鳥叫「花的使者」,比天堂的使者更有風情。 我不知道天使的歷史淵源,但一定要有翅膀,才可以飛,未免有些畫蛇添足,我曾看到一個天使有兩對翅膀,而另一個有三對翅膀,可能是為了飛得平穩。也有些畫家自由創造,用不同的顏色,不同的構造,五花八門,比鳥的翅膀還複雜。 要飛不一定要有翅膀,中國的騰雲駕霧、一劍飛仙,用鐵柺、用絹帶、用葫蘆,都可以飛。 西方的古典畫注重人物、注重故事,特別是聖經的故事,偶有山水也只是故事的襯托。在義大利,彷彿每個城、每個畫廊都有聖母聖子的畫像,而每個故事都會有天使。 「天使」曾經是我的一個偶像,代表善良,當任何一個偶像被破壞了時,也會落得鬱鬱寡歡。 走出羅浮宮,走在巴黎街頭,我怔怔地發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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