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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作家] 王子牡丹花 作者:賈福相 曾經讀過一首詩,其中有兩句是:「早知富貴花中有,爭覓閒田種牡丹。」 因花而富,因花而貴,與仕祿和金錢無關,雖然有些自欺。卻也有一種抽象趣味。但我真正懂得這句話的意思時,卻是若干年前一個6月的下午,在一大片牡丹花前。 那時,我一位朋友的媽媽,七十多歲了,從台灣移民來加拿大,我們很談得來。我生病的時候,她替我煮了一大鍋綠豆稀飯,有時也會送我一罐子八角煮花生。我們有時談紅樓夢、北京頤和園和上海的臥佛寺等等。她生在富貴家庭、長在富貴家庭,出嫁後相夫教子,抗戰時隨丈夫過著戎馬生活,後來又是高官夫人,也富也貴。移民來加生活平淡,心安理得,過得很是安穩。她患有腎病,晚年不良於行,大多待在公寓裡,我知道她喜歡花,每年當我們園中牡丹盛開時。總會送她一大捧花。 一個6月下午,我們大學植物園有花展,成畝的牡丹盛開,我和朋友的家人租了架輪椅,驅車去植物園,由停車場到牡丹花畦,經過彎彎曲曲的小道。我們輪流推椅子,一直到花海中,輪椅才停下來,輪椅上的女主人突然不講話了。她臉上呈現出一種聖潔的光輝,眼睛發亮,似笑非笑,過了半天才輕輕的說:「洛陽牡丹甲天下,他們的天下太小了。」她的聲音有些低啞。後來她又告訴我,李白的清平調就是在沉香亭畔賞牡丹時寫的。 今年6月,大學植物園又展出牡丹-王子牡丹花(Princely Peonies)。我與妻子去參觀,仍然是那成千成萬的花,數不盡的顏色,數不盡的花姿,許多看花的人都忙著照相,把記憶留在照片上。而我卻突然有些寂寞。我朋友的媽媽作古已數年了,她的富貴眼神,留在我記憶中。 我說的牡丹,其實是芍藥,這兩個名字往往混而為一﹔芍藥是草牡丹,牡丹是木芍藥,兩者同屬不同種,花姿完全一樣。牡丹有33種,人工育出來的品樣(Varieties)總有數千吧。 大學植物園的牡丹是四十餘年前克拉克(Cyril Clark)先生捐贈的;克氏是一位黑人,生於南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牛津大學畢業:1920年移民到亞伯特,耕田謀生,但他終日孜孜工作為的卻是他的牡丹﹔他終生未娶,生命只是為了牡丹嗎?死前他把1500株牡丹、2000多品樣捐給亞省大學,他的記錄和材料隨大學一遷再遷,有些已經失落,近年來植物園已慢慢地整理出一些頭緒,又引進新種,每年牡丹展出成了一件盛事。 那一片牡丹花,源自一個愛花人!前人種樹,後人乘涼麼! 那一片牡丹花,給了多少人富貴之心,一位台灣移民來的老夫人也曾感動的流淚過。 我另外一位台灣來的朋友,帶了他們3歲的兒子,最近也去植物園看牡丹展,回來後兒子每天吵著再去看那一株小黑兵(Chocolate Soldier)。一株矮小獨立的黑牡丹,站在群芳之中,更小得可憐,這一株花是植物園牡丹花始作俑者克拉克的精靈嗎? 中國花史記載牡丹是花王,芍藥是花相,唐朝詠牡丹的詩有90首,出自44位詩人。許多歷史上的大花園都有賞牡丹的韻事,賞花時要沐浴、煮酒、賦詩、羅拜花神。育種很早就有了,歐陽修的牡丹譜列了90多種,有黃、大紅、桃紅、粉紅、紫、白、青等顏色,每種顏色又分品級。牡丹花也代表美女,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就有些無賴了。我不太喜歡牡丹,總覺得它太濃、太艷、太逼人,我看過許多牡丹畫,也都顯得大紅、大紫、大白、大粉,只有一次在一女中校長室看到一幅全墨的牡丹,灰灰淡淡,別有風情。 剛剛收到高雄中山大學一位朋友來信,其中一句譯成中文是: 「我們這一群象牙之塔的教授,在學生心中只有金錢掛帥的時候,怎樣才能輔導改變他們的生活態度呢?」實在困難,但不是沒有希望。錢重要,因為它可以導致富貴;花不是錢,也能使人富貴。一個老人,一個幼兒,都曾為花感動。 英國雷定大學(Reading University)最近作了一項大規模的調查,結論是澳洲和歐洲人快樂程度與貧(每年收入12000加元)富(每年收入120000加元)無關,13項導致生活快樂的項目,每項從1到10計分,貧和富的平均得分都是6.4。 多想一些花,少想一些錢,也算人生定位的一籌吧。 本文同時收錄於聯合文學【星移幾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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