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作家]

補天 (上)

作者：白子易　(朝陽科技大學環工系助理教授)

　　夜，是夜了…

　　室內僅剩我一人，電腦螢幕斷續輻射光線，像極了凌亂不堪的思考，強光方格內，程式兀自奔跑，網路動線壅塞，右上角本應穩定運轉的地球，變得時斷時續，儼然失序。我決定起身走動走動。

　　推開緊閉的房門，大樓中死水般濃稠夜色，似乎找到決口，瞬間將我吞沒，黑暗如強酸溶液，溶解我的肢體、意志。登入陽臺，烈烈晚風抑制終日盤旋飛繞的腦神經，心情也在晚風吹襲下成為翳入天際的風箏。然而，在心情飄向天際的同時，彷彿也有其它物質逸向天空。

　　天上堆積厚重雲層，阻絕了光線透入地球；些微光線自雲層裂罅穿出，像極了破洞。飄忽不定的雲在月色烘托下，像連蜷盤繞於天空的巨龍。

　　黑夜、雲、月光、巨大的破洞...，圓弧狀的天幕被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景像佔據，如同飛昇於宗教建築物屋頂的神話圖像，不知不覺想到女媧補天。

　　「淮南子　覽冥篇」裡這麼說：「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於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

　　太古神話在成型幾千年後的今天，仍然展現強大的力與美。那是夢才能抵達的太古洪荒。人類以游牧、農耕等方式謀生，更在大自然狂怒的情緒夾縫中求生存。颶風、地震、野火、洪澇等天災如幽靈糾纏，蛇虺等毒物在陸塊上流竄，蟒蛟等噬人巨獸潛奔於浩蕩濁流裡。手無寸鐵的人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在土、水、火、風肆虐之下，成為大自然的祭品，或成為嗜血禽獸的佳餚。

　　剛脫離動物殘餘的原始人類，只能利用最簡單的思維活動，將大自然現象物化。這種簡單的思維活動稱為神話思維。上古人類認為大自然狂亂的現象是有生命、有意志的活物；進而衍生物我混同的原始思維。

　　於是，天災地變發生時，就解讀為天隳壞破裂，九州割離，天地運行失序。大地上，野火流竄不熄，洪流奔放肆大，猛獸捕食人民，人民沉淪於永無止境的絕望之中。

　　人們迫切期待另一種更強大的自然力，以弭平災難，於是，一位法力高強的大神－女媧出現了。她施展無邊的法力，焠煉神奇的五色石修補隳壞的天幕...

　　「補天」這個太古神話，是太古先民在人類最貼近自然的太古洪荒，所呈現的自然思考；而被圖騰化為慈悲女神的「女媧」，更是大自然母性形像的體現。然而，以現代科學觀點視之，人們頭頂上的「天」，是層厚重的空氣，氣層之外，則是傳說中停留諸神的太空。

　　籠罩於地球表面的大氣圈，以現代的科學方法觀測，可依照氣溫分佈的特性而畫分為對流層、平流層、中氣層及增溫層。其中，平流層因含有大量臭氧，又稱臭氧層。當陽光穿透大氣層，臭氧將承受光束中高能部份，減少如死神眼光的紫外線到達地表。

　　然而，從1970年代末期起，科學家在觀測南半球上空時，赫然發現南極天空每逢春季9至11月間，臭氧濃度十分稀薄，有如巨大的破洞！在「補天」太古神話成型幾千年後的今天，神話中驚人的圖像，卻栩栩呈現。

　　天破了！太古神話中停滯諸神、盤旋巨龍及沾染五色石的諸天；或是以現代科學方法觀測，可依氣溫分佈而畫分為四層的大氣層，竟然出現「臭氧洞」！

本文「補天」獲【『第二屆生態文學暨報導獎』散文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