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蟬娟(水患治理監督聯盟易淹水小組召集人)
編按:作者8月1日至10日與台灣環保團體在中國綠駝鈴等機構陪同下,參訪甘肅南部黃河上游的草原溼地與藏民文化,並在自然之友河南小組陪同下,踏訪黃河中游沿岸溼地,在過程中交流民間監督水議題的經驗,也深度認識黃河面臨的水問題,以下為其返台報告內容。
2006年1月13日,立法院通過了兩個特別條例,《石門水庫及其集水區整治特別條例》、《易淹水地區水患治理特別條例》,前者為期六年經費250億,後者為期八年經費1160億,總經費高達1410億元。
如此龐大的金額,政府部門要如何使用?
頗令國內的環保人士擔心,於是於2007年8月號召了二十幾個環保團體,共同組成了「水患治理監督聯盟」。主要任務是針對這個兩個特別條例項下的各個工程以民間的力量來監督政府,以防止政府水利部門以整治河川為名將全台河川及溪流全面水泥化,以致永久性地喪失了河川的自然性。
經過五年的努力,聯盟成員參與石門水庫及易淹水整治計畫項下的大小會議及現勘,秉持著以理性溝通的方式,與政府水利相關單位建立了良好的互信基礎及溝通模式。面對水利人員的「專業」,聯盟的成員不僅努力的學習專業的水利知識,向各河川在地居民學習庶民的河川知識,同時也引進歐美先進的治水新觀念。這些努力,不但贏得國內水利人員的尊敬,更重要的是逐漸扭轉水利單位人員以水泥工程整治河川的單一觀念,希望能以“復原河川的自然生命力”為最終目標。
非常感謝中華發展基金會及台灣環境資訊協會的邀請,參與本次黃河上游及中游的參訪活動,讓兩岸能有相互觀摩及學習的機會。本人謹就此行的觀察報告如下。
(一) 當「水」成為有價商品
我們都知道陽光、空氣、水是生命的三要件,缺一不可。當聽聞蘭州的自來水供水系統是外包給法國公司經營時,相當驚訝與震撼。我可以理解中國當年早期可能因為經費或技術的不足,才將「水權」交與其他國家的私有公司。可是以人權的角度來看,人類賴以生存的「水」是不允許被剝奪的,而身為照顧人民的
政府更應該有義務(有責任)提供人民最基本的生存條件。可是,如果這個義務(責任)以私有的法律(簽約)交給一家私有的公司時,其後果就很難想像這家公司會以
“照顧人民” 的方式來經營;想當然爾,會以取得最大
“利潤”為其經營的目標。屆時,當水資源缺乏,水價高到人民無法負擔時,則社會底層最弱勢的人民會是最先被犧牲的一群。
在回程的飛機上取得了一瓶「瓶裝水」,定神一看,雖然是藍色的標籤,卻寫著「可口可樂」四個字,有別於可口可樂慣用的紅色標誌。曾看過一紀錄片控訴可口可樂在印度的工廠與民搶水,以供應其可樂的銷售,賺取利潤卻忽視當地民眾的民生用水,惡名昭彰。如今這個跨全球的大企業也開始經營「瓶裝水」了,可見瓶裝水在全球的利潤有多高。
「瓶裝水」是一種商品下的過度包裝與過度消費,不應被推廣。這不僅僅是價格的問題,後續的塑料瓶如何回收再利用的過程及其處理的成本,也造成環境很大的負擔。較符合能源效率的飲水方式,應該是推廣公共場所普遍設置飲水機,以供人們隨時隨地補充自備的水壺。
不只是「水」,以水為本體的加料飲料如:可樂、雪碧、XX茶、XX啤酒等現代文明象徵的飲料,亦已經入侵偏遠的甘南藏區。我相信這種物質商品的入侵在將來一定會影響傳統藏族飲品
– 酸奶,以致於影響文化的傳承。而更棘手的是這些商品的包裝 —
寶特瓶的後續處理問題,當地沒有可處理的工廠,於是散落於草原各處。即便收集起來,運到處理廠的費用也過高,以致造成環境的汙染。
陽光、空氣、水這生命的三要素,應該是無價的。所以,請想像一下,當聯合國提醒的水資源缺乏年 -- 2020年到來的時候,這些以「水」為名的
“商品”是被壟斷在誰的手中?
(二) 綠色革命奇蹟的背後
車子出了蘭州,不久即見到高速公路兩旁的山丘呈現一階一階的,很明顯的這是人為的工程。綠駝鈴的夥伴介紹,這是中國在推行的綠色改造,將原來光禿黃土的山改造為綠色的山。這是一項重大的工程,不時我們還可見到某企業的牌子立在山腰上,那是企業認養的區域。綠色革命的成功,也顯見照顧這些樹苗背後的困難與辛苦。這是一項綠色奇蹟,也是一項令人感動的工程。
因為黃河上游的開墾,造成黃河的輸砂量增高,因此中國政府推行「退耕還林」政策,沿著公路到黃河上游的合作(地名),我們都可看到退耕還林的區域。詢問綠哈達的夥伴:「耕地減少,是否會影響當地居民的糧食?」,回答是:「所以青稞的價格上漲了」。雖然,開墾造成土壤流失應該被制止。然而,為了減少黃河的輸砂量,以避免黃河下游的氾濫,卻強迫上游的藏民退耕,這是否也意味著一種環境正義的轉移,將環境的承受力轉移給較弱勢者?值得我們思考。
(三) 開路與開礦的糾纏
黃河水的黃是因為她流經黃土高原,含了大量的黃泥。此說法是一般民眾都接受的說法,沒什麼可爭議的。
在沿著洮河往瑪曲的路上,不時的見到砂石場,抬頭一望便是一塊被挖開的山頭,裸露出岩石;或不時的看到河床邊被挖了一大塊,也是被取用了去建
“公路”。此時,就很難定義開路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過了尕海,有一段正在修築的公路,不只路面顛簸,山坡也被開挖得面目全非。據陪同的夥伴說此處有數個開礦的礦場,聽了令人非常的心疼。開礦是破壞山林最大的兇手,可是財團與政府往往聯手以開發經濟之名取得利潤之後,將殘破的山林留給當地居民,甚至讓後續的災害危難由當地或下游的弱勢者承擔。而開路到底是為了要發展甘南,還是為了要奪取甘南的資源?在嚴厲要求弱勢的藏民退耕還林的同時,卻又允許開礦,這豈不又是一樁環境的不正義?
那麼,黃河水為何而黃?恐怕不僅僅是流經黃土高原這一個因素了。
(四) 隱沒的太陽
第六天行程進入河南,第一站是前往三門峽濕地,探視從西伯利亞來此地過冬的天鵝。只是,天氣陰陰的,相機的鏡頭裡總是霧霧的。
在往鄭州的路上驚見在核電廠才會看到的水泥構造物,經同行的夥伴解釋那是舊式的燃煤電廠。河南的煤礦蘊藏量豐富,所以主要是以燃煤發電來供應鄭州六百萬人口的用電。那麼,天空的陰霾就能理解了。詢問了鄭州的朋友:「只有部分的日子是這樣,還是大部分的日子都是這樣?」朋友回答:「大部分的日子都是這樣的(陰霾),只有少數下過雨的日子才能看到藍天。」
藍天白雲!對剛剛從瑪曲的草原下來的我們,是多麼的自然與理所當然。即便此刻身在鄭州,也很難想像我可以接受每年365天可能會有360天的陰霾,見不到陽光,見不到藍天白雲。天啊!這是什麼樣的生活?
而鄭州人接受了,也習慣了。
在當地觀鳥的黃大姊說:「以前,煙囪代表了進步。直到今天,我們才理解了,煙囪帶給我們污染。」另一位參加論壇的當地有機農民說:「希望回復到以前藍天白雲的日子。」聽了頗為感慨,這是多麼卑微的希望。
(五) 難以選擇的「電力」習題
車子從鄭州開往開封的路上,當地的環保人士崔老師不時的指著窗外,這個村子、那個村子被
「拔」掉了。這個「拔」字形容的真好,比台灣的「拆」字要傳神的多。這是指鄭州因都市的向外發展,將周圍的村子納入都市更新的範圍,而將舊有的村子拆除。鄭州是一個發展中的城市,市中心新的大樓林立,街道的規劃也很寬敞,似乎為將來的發展預留了交通的空間。除了一般的汽車,有許多居民是以電動車代步。看在台灣來的環保人士的眼裡,真是既羨慕又忌妒。在台灣電動車的推廣有如牛步,道路上仍是充斥著碳排放量較高的摩托車。
且慢,請先不要羨慕,別忘了河南省的電力是燃煤的火力發電,這意味著電動車所充的電,其實是高排碳的燃煤。
那麼,如果要改善鄭州的天空,以及因應都市的擴張與發展,電力可以有哪些選擇呢?水力、風力、太陽能、生質能源、核能?
很不幸的,河南省選擇了核能。據說已規劃了兩個核能電廠,一個已經動工;也還好因為日本發生福島輻射外洩事件,使得核電廠的興建暫時停止。但是,電力需求問題仍然是河南省政府必須要面對,卻又難以選擇的習題。
結論
本次黃河上游及中游的參訪,受到大陸環保組織甘肅的綠駝鈴、綠哈達、更盼,西安的環保媽媽協會,自然之友河南小組等團體的熱情招待,非常感謝。兩岸的交流,相互學習,將台灣的環境保護經驗供大陸參考,同時也見證大陸人民的環境保護意識逐漸抬頭。我們共同的目標不只是守護河川,守護土地,更是守護唯一的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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