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作家]

艾琪芙，成名之路

作家：賈福相

　　「如果喜歡她的畫，你會愛上，如果不喜歡，也不會忘記。」這是馬莎•溫〈Marcia Winn〉在一九四三年對艾琪芙〈Georgia O'Keeffe〉芝加哥畫展的評語。在很多評語中，這是句很中肯的話。

　　艾琪芙〈一八八七∼一九八六〉是美國近代畫大師，畫有名，人更有名，風糜美國畫壇大半個世紀，是很多年輕女子的偶像。

　　我第一次看到艾琪芙的畫是在一位朋友的辦公室，彷彿是一朵抽象的花心，模仿女人性器官，造型與顏色都躍然紙上，引起一種熱熱的感覺。我的朋友是艾迷，曾經全家開車四千里，去拜訪艾的故居，鬼屋〈Ghost Ranch〉，並在附近露營三天。「看到鬼了嗎？據說每到午夜，會有一個抱著嬰兒的女鬼，在附近巡迴，向活人討命。」「沒有，但我的兩個女兒還是嚇得不敢睡覺。」

　　鬼屋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高原區山塔菲〈Santa Fe〉之隅，空曠遼闊，陽光特別白，空氣特別薄，一切都簡單乾淨，艾琪芙五十歲後，每年夏天都來作畫，丈夫死後，乾脆就買了鬼屋定居下來。

　　一九九九年我們有機會去山塔菲度假，那時，艾琪芙博物館剛剛成立，館內展出艾琪芙六十四幅畫，最早的是一九一六年一件習作，最晚的是一九六三年「雲之上」的初稿，這幅畫兩年後才完成，二十四尺高，八尺寬，是艾琪芙一生最大的一幅畫。

　　過去兩年，斷斷續續讀了些有關艾琪芙的書，我被她特有的性格和畫風深深吸引了，總是在問：「她為什麼這樣有名？為什麼她的光環遠超過了其他同年代的畫家？」

　　艾琪芙生在威斯康辛州，父親務農，家庭小康，有兩個兄弟四個妹妹，從小就喜歡畫，十一歲時，母親替她請了位藝術家教，十四歲時舉家遷移到維吉尼亞州，進了紐約藝術學校，又去維吉尼亞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藝術系攻讀，她是個聽話的好學生，她的畫作常常得獎，但敏感的天才卻如春雪下的青草，一棵棵甦醒，一棵棵冒芽，她說：「如果畫只是拷貝自然，永遠也不比自然更美，還有什麼好畫呢？」她要創新，她一直用抽象的筆觸捉捕自己的感覺，用明亮的顏色表現自己想像。

　　父親生意不景氣，她開始了獨立生活，先是投奔芝加哥的姑母，在一家報館畫插圖，後來又在德州教中學，她已二十七歲了，仍是獨身，她去酒吧間，聽馬夫們講草原上的故事，看馬夫們與妓女打情罵俏，聽流行音樂，這其間她完成了一系列的抽象素描，寄給她一位在紐約的朋友，她的朋友又拿給攝影大師斯特利茲〈Alfred Stieglitz〉過目，斯氏是著名的二九一畫廊主人，一直不遺餘力的介紹歐洲近代畫家，如賽尚，畢卡索，羅丹等人，斯氏看了素描很是喜悅，並在二九一盛大展出。

　　這次畫展是艾琪芙生命的一個轉捩點。當她在紐約讀書的時候，就認識了大她二十四歲的斯特利茲，那時她才十九歲，斯氏的名聲卻已如日中天，崇拜和敬仰迷亂了一個少女的心，再相見時，她已二十八歲了，細長靈秀，全身黑衣，束一條白絲巾，她並不是好萊塢型的美女，但風韻別緻，聰明動人，她允許斯氏為自己攝影，她的手，她的唇，她的脖子，她的腳，她的私密處，都入了鏡頭，誇大親密，這些攝影常常與她的畫都在二九一畫廊同時展出，風靡了紐約，風靡了歐洲，是誰有這樣明亮的畫？是誰有這樣性感的身體？

　　一九一八年，她們開始同居，一九二二年斯氏離婚，一九二四年結婚，那年，斯特利茲六十一歲，艾琪芙三十七歲，白髮紅顏，他們共同耕耘著一種藝術的執著，一九四六年斯特利茲去世。

　　斯特利茲也是個得力的代理人，一九二八年，他以兩萬五千元高價賣掉艾琪芙一組百合花畫，這是畫壇的一件大事，在經濟大蕭條前夕，那是很大的一筆錢。

　　艾琪芙每年夏天要去鬼屋作畫，她丈夫卻不願意離開紐約，長期分離，斯氏又有了更年輕的新寵，艾琪芙患了嚴重的精神衰弱症。七十歲時開始週遊世界，她說：「我喜歡東方，也喜歡東方的畫，歐洲宗教一類的畫粗俗可厭。」

　　艾琪芙曾患過幾次重病，身體並不好，沒有兒女，到晚年，兄弟姊妹也斷絕了往來，視力很壞，但她熱愛生命，她自己以為可以活一百歲，在鬼屋顧了一個女傭，一個比自己小五十多歲的助理，成了她的愛人。

　　我看了很多艾琪芙的畫冊，特別喜歡四幅：一九二六年的「黑雁尾」；一九二九年的「紐約夜景」；一九三五年的「藍河」；和一九四四年的「跨骨第四」。這也正代表她畫作的四個主題和高潮。

　　艾琪芙名大財旺，很多大學校授她名譽博士，藝術學院選她為院士，被新聞俱樂部評為美國十大名女人，紐約博覽會選她為五十年內最傑出的十二位女性，她的畫平均一幅可賣六千元，剛剛是她購買鬼屋地產的價錢。

　　人的成名要靠天才、努力、機緣、和推銷策略，策略是兵法，艾琪芙是個中高手。她與斯特利茲的關係，裸體照，堅持她的畫與性無關，倡導「女性」主義，這些是不是策略？許多同年代的畫家，也有天才，也很努力，卻沒有艾琪芙的機緣，推銷策略更不如艾琪芙。

　　艾琪芙活了九十九歲，嫁給一位比她大二十四歲的丈夫，晚年愛上了一個比她小五十歲的男人，前前後後快兩個世紀，是個多采多姿的人生故事。

全文詳見：http://news.ngo.org.tw/reviewer/chia/2001/re-chia0105060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