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作家]

曼奴

作家：賈福相

　　一八一九年五月，夏威夷凱米亞大帝重病，三天三夜不進飲食，他的國師、大臣、二十一個皇妃，都等在寢宮外，身邊只有一個侍衛。侍衛出門，走到曼奴身邊，躬敬的說：「夫人，大帝要見你。」

　　曼奴二十五歲，身材細小，聰明多姿，會講各島方言，是最被寵愛的皇妃。她走進寢宮，立刻被一種死亡的藥味包圍了，房間很暗，東牆僅有的一個小窗也在旅人蕉的影蔭裡，榻邊一盞鯨油燈，閃閃的照著這個瘦骨嶙峋的七十歲老人，批著戰袍，頭盔放在燈旁，緊閉著雙目，臉上一片灰暗。坐了好久，曼奴突然用一種優美的動作，拿起他的右手放在自己赤裸的乳房上，另一隻手伸到他戰袍下。

　　「曼奴，你來了。」他的聲音沙啞，卻吐音清淅，「你進宮時，我已是個老人，不能使你滿足，你要我廢除國教，也做不到，因為在戰場上我曾對諸神發誓…」，停了好一陣子，再說：「與幼王合作，完成你的心願吧…」“吧”字拖出了他最後一口氣，他的手漸漸地從曼奴胸部滑下，緊閉的雙眼上，各有一滴清淚。

　　一世英雄死了，四十年南征北戰，從一個小小統帥，節節擊敗了各島酋長，統一了八個大島，一千兩百個小島，建立了夏威夷帝國。

　　曼奴伏身吸乾了他的眼淚，把他的雙手整齊的放在身邊，再拉一拉他的戰袍，囑咐侍衛等候幼王命令，然後走開了。正是黃昏，宮院裡一棵大榕樹，往日在這個時候，總有成千的八哥鳥在樹上啼鳴，今天卻靜靜的連一隻也沒有。

　　在她寢宮內，幼王凱米亞大帝二世對曼奴說：「王妃，父親交給我一件重大任務，征服卡威島，卡威島的酋長麻力是一個厲害人物，父親兩次親征都未成功，我應該怎麼作？」幼王對曼奴禮敬有加，他知道宮中數百人以曼奴最聰明。

　　曼奴起身跪倒：「陛下，我知道，我已想了很久，現在請你考慮三件事情，第一宣佈老王殯葬在三個月之後舉行；第二發令到各島邀請酋長們攜眷前來參加葬禮；第三預備船隻五百艘，由我率領去卡威島親請麻力。我希望出殯之前麻力會簽約稱臣，如果成功，只請陛下答應我一件事…」

　　幼王也跪下來：「我對先父之靈發誓，一切都照你的計劃去作。」

　　五百隻船浩浩蕩蕩駛到卡威島，五個木箱，裝滿了洋鐘、洋酒、磁器，還有一柄手槍，這些禮物使麻力動心，但他最大的驚喜還是曼奴的明豔，她盈盈的走來：「酋長，我是凱米亞大帝一世的妃子，先夫一直說你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今天很幸運認識你。」

　　曼奴住下來一個月，他們遊遍了卡威的風景區，一塊騎馬、操舟，曼奴又教他手槍射擊術。麻力向他求婚，她說等他們一塊去參加葬禮後再答覆他。

　　夏威夷帝國出動了全體人力、物力，準備葬典，他們在港灣列出了洋槍洋砲，各色戰船，成千的士兵，披起鮮亮戰袍，把守海港出入口，各島酋長、宮中大臣和一些歐美客人都帶內眷來齊了，曼奴走向凱米亞大帝二世呈給他一個信封，內有麻力稱臣的簽字。

　　葬禮簡單而隆重，結束後立刻在祭神廣場聚餐，餐前凱米亞大帝二世走上祭壇，大聲說：「我現在正式宣佈廢除克仆國教，今後男女可以同餐，所有男人吃的食物女人也可以吃，我們也不再殺人祭神…」廣場上一邊歡呼，鳴鼓放砲，高達五丈的克仆木像，被推倒了，被焚燒了。

　　載有五十餘人的皇家戰船，鼓著巨帆，駛向卡威島，曼奴坐在麻力身邊，他們準備回去後再舉行婚禮。船行在卡威島北岸的魯亞崖時，起了狂風，波浪滔天，所有的人都跑到甲板上幫忙，曼奴更是身先士卒。

　　風浪過後，六個水手失蹤，曼奴也不見了。

後記：過去三十年，遊夏威夷諸島十幾次，讀了一些野史，一次凱米亞大帝夢中來訪，託我寫這一段故事。

全文詳見：http://e-info.org.tw/reviewer/chia/2001/re-chia0108120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