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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作家] 我又看到了那個初婚的少女 (下) 作者：賈福相 妻子最喜歡的事莫適於旅行，最怕的事莫過於旅行的時候生病。 這些年來，我們真的到過不少地方。每次遠行，她總是去圖書館借一大堆書，舉凡目的地的人情、風俗、地理、語言的書她都看。她也總是去書店買幾本帶在身邊。作些甚麼，買些甚麼，看些甚麼，她都計劃得清清楚楚。每天排了18個小時。她知道我不喜歡看這些書，而且看起來又太慢，她就圈圈點點把重要的章頁標出來逼著我看，近年來，她知道逼也沒有用處，已完全放棄了。 旅行的經費她請我全部負責，她說旅行時只要有錢，有護照，有機票就夠了。有時我抱怨，花錢太多，她就提醒我「窮家富路」可是我說的。 因為我們的很多旅行都是與科學會議有關，而不少會議都有我講演的節目。這種時候她寧願一個人去逛，不要聽我講演。她說：「聽你都聽煩了，我寧願去看些沒有看過的東西。」到了晚上她會詳細報告她的所見所聞，一絲不漏。 她常說我們這大半輩子都沒有真正地度過假，總是開會、看人、看實驗室，看圖畫館，看海洋研究所，為甚麼我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好好地度假呢？ 因為怕生病，出發前她的袋子裏總裝了一大堆瓶子罐子。其中有各式各樣的藥品。而且每次又都原封不動地帶回來，有幾次在途中真的病了，還是要去醫院，這些藥品也沒有派上用場。但她並沒有因此而改變帶藥品的習慣。 有一次在巴黎，還有一次在弗羅里達，她真的病了，醫生要她在旅館裏養病，使她非常氣惱。她要我一個人去觀光，也好回來向她報告。她說還是她病的好，因為我病了，就一副可憐相，我們兩個人都會受累，甚麼也看不成了。 還沒有見面之前，她的女友已告訴她有一個臺灣來的研究生住在星期五港，喜歡划船，喜歡喝酒，喜歡唱歌劇，但唱起來無板無眼。我們相識一年多才結婚，婚後她才知道沒有板眼的事，何止歌劇而已。 使她最頭痛的事是我對很多家中工作，如修車或修水電非常無能，毫無興趣。廚房的水龍頭可以滴水3天，我視而不見，見而無動於衷。另外我對賺錢的事也不關心，而且運氣很壞。在英國時我們剛把美金換成英鎊，英鎊貶值，一夜之間，我們丟了800元。又一次我把存錢買了銀子，一個月後賣掉，輸了3,000元。別人買房子買股票，而我卻去荒郊買了40畝地，現在老本都賺不回來。 她自然也知道我們在荒郊林地裏散步的那種快樂，怎麼可以用錢來買。我們站在湖邊看水獺們伐樹蓋屋的那種情趣怎麼會有價格？何況，如果我真的買房子作了房東，房客們半夜打電話報告馬桶失靈，而我又無以為助的那種痛苦是富貴不能賠償的。 寫到這裏，妻子剛好在我書房門前經過，我請她坐下來，把這篇文章讀給她聽，聽完了，她聳聳鼻子走開了，這是她不置可否的表情。一分鐘後，她又走回來、坐下來。她說：「你為甚麼不把我寫得好一點？」 「寫些甚麼才算好？」 「你可以寫我又聰明又漂亮，……我的畫前途無量……」 「要不要寫妳也很能幹？」 她想了想說：「不要說『能幹』，那樣就真的無人相信了。」 她離開我的書房，在她模模糊糊的背影裏，我又看到了那個初婚時的少女。 女兒們要相繼結婚了。她對女兒們的婚事比對自己的還起勁。她自告奮勇地為她們做結婚禮服。近日來，每到深夜，老花眼鏡架在鼻子上，她還是一針一針地縫。有時我有些不忍，告訴她已經是午夜，她應該休息了，她不理我。在她歪著頭小聲抱怨的時候，我又看到了那個初婚時的少女。 (完，2002-09-22) 【文章連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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