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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作家] 穿白襪的獒犬 作者:黃怡 正在換毛的西藏獒犬,遠看像一隻小型的犛牛,形容得更實在些,就是披著毛海大褂的四肢動物,由於牠顏色褐黑,不走近端詳,還根本弄不清是什麼動物。但牠叫了,甕聲甕氣,於是你知道,啊,是條大狗! 四至六月正是藏獒的換毛季節,台灣的養獒者,多半幫牠內外毛剃光,然後絨絨的細內毛會慢慢長,到隔年農曆春節時分,又成為一隻完整的獒犬了。朗世寧為駐藏副都統傅清所繪的「蒼猊」,長的就這模樣:黑色的﹑如母獅般的大狗,重量可達八十公斤。一般養獒者怕嚇跑購買者,沒整裡過的換毛季節獒犬,多半謝絕參觀。而牠,現在就站我不遠處,被地上的鐵鍊拴綁著,顯然是隻老狗了,裝腔作勢叫一陣子後,見主人不防客,便也歇聲伏下。 我原不意在藏族家裡遇見獒犬,這時喜出望外,別人都進房裡準備吃糌粑了,我仍在戶外徘徊著,想趁機親近一下獒犬。不是養獒者,這種機會可說沒有,即連養獒者的親友,最多也是隔著距離看看;在台灣親近獒犬,更難,因為牠多半被養來做鬥犬用,性格很小就給飼主刻意扭曲了,要不便是幫黑社會老大看門,我,我哪裡認識什麼大哥。剛跨進這戶藏胞家裡,導遊的話給了我少許信心,他說:「這兒客人太多,連狗也識人了,現在祇咬藏人﹑不咬漢人。」 當然這不是我唯一的參考作標,漢人身上能有什麼特殊的體嗅呢!我湊近離大狗約十步之遙的另一隻小獒犬,雖然也被拴著,卻活潑地縱呀跳的,嚷個沒完沒了。心想,「動物小的時候都愛玩,這隻應該不例外吧!」一邊把右手五指縮進厚裏的羽絨衣袖內,且想且驅前,「可別讓牠咬到我寫稿的工具... 」接著把衣袖逗弄起小獒犬來。 牠很樂,大概長期拴在這片房前的黃土地上,甚少有人陪著牠戲耍,所以躍越地更起勁兒,臉上奶娃兒的嬌態也暴露無遺。這時我才注意到牠長相有趣,左右眼眉上各有一白點,霎看好像是眼睛,而眼珠卻藏在黑毛裡,也黑不溜丟的,在四足上,則好像穿了四只白襪子。記得台灣的養獒者告訴我,這種長相不吉利,交易市場上叫牠「失格」,價錢和純黑的獒犬差去一大截。還好這兒是青海,沒有格不格的歧異,牠祇是隻快樂的看門狗,和一名漢人女子正切磋著片刻歡愉。 真愛獒犬的人都說牠不兇,領域性很強沒錯,然而祇要從小和其他犬類一齊長大,個頭兒雖大,從不欺負比牠小的狗,至於對飼主家人就更加友善了。牠甚至稱得上有些孤僻或木訥,但飼主若赤誠以待,牠還是會豁開性格上的限制,陪主人玩玩。嚐食過雜糌粑和奶茶回來,小獒犬聞到我手上的香味,更是猛搖尾巴和我纏鬧不休。對了,我幾乎忘記這兒的獒犬是啃羊骨配糌粑的,不像台灣的獒犬吃狗食乾料,或者,被遺棄街頭後,扒挖垃圾袋的殘羹剩飯;據說,流浪的獒犬裡常包括價錢上十萬的名種,以及遍體皆傷的退休鬥犬。 獒犬是藏族最好的同伴動物,過去不論貧富,帳幕所在地外面,總有數隻大如牛犢的獒犬循繞幕周,或屋有平台者,獒犬登台瞭望,野獸聞嗥遠遁,而獵戶且訓練獒犬辨識獵物,引為臂助。藏族向來對獒犬愛護備至,絕不殺狗,誤傷人家的獒犬,會惹來官司,賠上大錢。藏獒十多年前剛進台灣時,也是無價,養蘭者慣以珍種蘭花交換,目的當然是看守蘭花。現在不同了,任何事物到台灣,都沾上銅臭味,或是血腥味。 不曉得為什麼,拜訪過青海湖的南北高山對峙,沿途壯麗的山地﹑盆地﹑灘地﹑台地﹑河谷沙灘﹑湖泊交錯,並沒有讓我留下太深的印象。我們在紛細春雪中離開三﹑四千公尺的環湖牧區時,我心裡最牽繫的,竟然是那隻普通土狗般大小的幼獒犬,黑不溜丟的眼珠,穿白襪的四足...。 站內轉載:http://news.ngo.org.tw/reviewer/huangyi/2001/re-huangyi01022101.ht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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