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作家]

自肥的天性

作者：黃怡

　　南部人反對議員的退休自肥條款，有一個地方，民眾很費心地訂做了許多吹氣的塑膠小豬，排列成群，看到電視攝影機鏡頭，便使勁地踢小豬們的屁股，以示對議員自肥的強烈抗議。好了，總算議員知悔，紛紛撤回提案，但小豬們再一次的賠上形象，自肥與牠們何干?從來都是人類把牠們養得肥肥的，肥胖對牠們自己有什麼好處？

　　事實上，動物學家們發現，豬和人類的溝通能力並不會比狗差，豬還愛乾淨，也不貪吃，生性善良快樂，與世無爭。沒想到這些優點被人類相中，反而變成他們致命的缺陷，人們拼命將豬灌肥，為了吃牠的嫩肉，然後佔上便宜又賣乖，污衊牠們本來懶而貪吃，所以活該被宰。人是一種「理由的動物」，為了自肥，什麼說不出口呢？

　　但是對於某些動物，人似乎向來就尊重些，譬如馬，有過一個行為科學上的範例：在二十世紀之初，名叫漢斯的這匹馬於德國人Her von Osten 的調教下，可以算術兒，碰到給牠出的題目，會在黑板列示的一些數字中，以前蹄點地挑出對的答案。不僅牠的老師在場時如此，即連老師不在，也屢試不爽。結果在一九一一年，事實的另一面揭曉了，經過O.Pfungst 教授數度測試，原來漢斯這匹馬自己並不會計算，而是牠一邊瞎矇數字一邊觀察人的一顰一笑､人的屏息或點頭，直到數字對了，人們歡呼奇蹟，漢斯也欣然接受「神馬」的頭銜。

　　以人類為中心的思考，常使人出盡洋相。我們看到一隻狒狒吃香焦或騎腳踏車，就覺得牠好棒啊，因為牠跟人一樣，真是聰明，卻不想牠還會許多人不會的動作，譬如攀藤躍樹，或是把身軀掛在樹幹上與異性做愛，這點我們可甘拜下風了。人類也有些很糗的經驗，<<前進非洲>>的作者Craig Packer曾記述另一位動物學家對她關照下的狒狒之回憶：「每當我在煮早餐，摩西就會跑來坐在窗沿上，在距離爐子數英尺的地方自慰起來，等射精之後，再將精液吃掉。我總是被牠嚇得蛋也煎不下去。」（天下文化出版，陳秀娟譯）

　　為什麼會糗呢？豈不因為我們原來與動物如此相似，唯一差別是我們會把這些行為隱藏起來。人類很怕承認自己是動物，因而欲蓋彌彰，總喜歡藉其他動物的特徵來羞辱別人，譬如罵別人「馬不知臉長」啦，「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啦，「獐頭鼠目」､「狼心狗肺」､「狗尾續貂」... ，這些形容詞，卻正好說明某些人的性質和一般動物的性質，是無可迴避地相似。

　　人類當然是動物，有時其行徑並不比某些動物更高尚。母鵝､母羊在外來動物侵入其領域時，會不顧自身安危，起而捍衛幼兒，有的人類媽媽則把自己生的嬰兒丟在垃圾堆裡，或是為了到別人家串門子，把稚兒鎖在家裡。去年夏天，美國芝加哥的動物園裡，一個三歲男娃兒墜下二十英呎深的靈長類區護河裡，馬上被一頭八歲大的低地母猩猩撈起，當時，賓蒂嘉（母猩猩的名字）把娃兒帶到河邊的大樹幹，坐著，讓娃兒枕在牠大腿上，輕拍著娃兒的背部給他壓驚，然後再抱起娃兒，把他放在展示區的一道出口門前，等人來領。

　　正當母猩猩賓蒂嘉大受輿論稱許時，有一群動物學家的態度倒比較保留，他們指出，賓蒂嘉是人類養大的，還曾經以填充動物被教過如何養育小猿，因此賓蒂嘉救男娃兒的表現，可能不是出自牠的天性。法國籍的動物學家Frans de Waal 最近在<<發現>>（Discover，1997年七月號）月刊提出一個很好的反問：「如果今天是某人救了一隻被車撞了的狗，你會懷疑此人的行為不是出自於他的天性嗎？」

　　人類無可救藥的自尊自大，使我們很難去正確理解動物。也許這在大多數人而言，並不是壞事，因為真正理解了動物以後，我們還能繼續這麼堂而皇之的吃食牠們､欺侮牠們，把自己養得肥肥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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