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2012年8月8日台北訊,陳文姿報導
與作家朱天衣的初次會面,不在新書座談會,而在立法院的記者會上。
現居新竹關西馬武督部落的朱天衣,因抗議部落原住民保留地被濫墾濫伐、興建豪華農舍,遭農舍業者檢舉,而桃園地檢署以「妨害名譽」罪名,將朱天衣與劉美玲並列為被告。環保團體主動發起聲援,於7月18日舉行記者會,並要求縣府即刻拆除該農舍。
山林裡的豪華農舍
實際走訪新竹關西馬武督部落,上山不遠即可見到這棟藍色玻璃帷幕的鋼筋混凝土建築。眼前的「農舍」已接近完工,因4月縣府以執照逾期為由撤銷建照,目前處在停工狀態。
通往農舍的200公尺水泥道路,兩旁未見其它房舍,負責修造的農委會水保局表示,道路是為了山裡頭其它農戶所建,但記者所見,道路目前僅通到農舍旁。
農舍位於一順向坡之上,坡邊猶見崩落的林木與土石流失痕跡。排水溝已沿著山坡鋪設完成,山坡下便是馬武督溪。河床邊還殘留著工程廢料,如紅磚、水泥塊、磁磚等,但來源不清楚,也無從查起。不過,比起崩落的土石及滿地掩不住的廢料,更引人注目的是馬武督溪兩旁長約100公尺的水泥堤防。
自然野溪旁的水泥堤防
此處山林杳無人跡,這一小段水泥堤防顯得突兀,負責整建的水保局曾表示這是溪流彎道,恐溪水沖刷邊坡,危及上方農舍,基於專業考量,乃以水泥灌漿築堤。
即便未曾到過馬武督溪,馬武督溪的樣子也不難想像,它就像平時爬山時看到的野溪,或電視上供溯溪探險的溪流。溪底佈滿大石,兩旁綠樹茂密,枝幹偶爾擋住去路。對於從小在這裡長大的泰雅族人劉美玲,這可不是一般的野溪,這是她從小玩耍的地方,她自豪地表示她可以輕易在大石間跳躍。
現在,她也帶自己的孩子來溪邊玩,小孩走得慢,但她讓小孩自己走。兀然出現的水泥堤防,不僅僅是對馬武督溪流粗暴的破壞,似乎還昭示著,人類的力量能阻擋大自然的反撲,將自然隔絕在外。然而,堤防護坡工程以水泥圍成,下雨後,河水無法自然滲透,反而容易氾濫成災。溪底鋪設的水泥河梯,也加劇溪魚的生存危機。
附近居民指出,該山坡曾在1月發生部分坍方,屋主反而加緊趕工興建。萬一山坡再次崩塌,巨型房舍坍塌阻斷溪流,到時,不僅溪流被毀,水患殃及周圍及下游居民,國家還要賠償該「農舍」住戶災害損失。部落居民不平地表示:為什麼部落有些危險的地方等不到國家資源,但國家興建的工程,卻要賠上馬武督溪流生態,以及人民的居住安全?
一連串「合法」的問題
從准許山坡農舍興建開始,便能發現一連串問題,例如:為何非原住民可以合法取得保留地?在林業用地、山坡地上興建大型農舍,為何能取得合法執照?為何道路只通往農舍?既然花大筆錢興建堤防,可見水保局已預見危險,那縣府怎麼還允許在山坡上蓋房舍?河堤施工全然不顧自然環境?
問題固然因農舍而起,在「一切合法」的狀況下,反而更讓人憂心,台灣的執法出現了什麼問題?政府是否真正用心在維護山林永續?
不願當個「視而不見」的人
非農用的農舍隨處可見,這事大家都不陌生。有人這樣勸朱天衣:山坡不當開墾利用,規模更大,更明目張膽者,也皆有之。財團開發利益與政商龐大的體系,豈會輕易改變?朱天衣的回答是:「也許,個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動整個結構,但是不停的衝撞,至少可以給不法的人警惕,讓他們不能再為所欲為。」
朱天衣剛發表的新書寫的是山居歲月的自然與美好。她說,身為作家,她不願永遠當個不說話的人,永遠只寫溫馨感人的故事,假裝視而不見身邊發生的這些事情。她不願無所為而放任台灣「就是這樣」。
於是,朱天衣跟當地住民共同成立「馬武督山林溪流巡守隊」保山衛林;她找水保局、縣政府、農委會,尋求各種官方說法;她請教學建築與懂法律的專家們協助,試圖釐清真相。就如同沒有調查權的一般人,透過各種管道,一點一滴地把事情拼湊出來。
訪談中,朱天衣不時抱著她的狗,貓也過來打岔,庭院的雞跳上樹,而另一棵樹上則是爬滿各種古怪的蟲。
數天後,在台北的記者會上再次見到朱天衣,她正疾呼
:「不能讓財團在山中濫砍濫伐!」這一次,是為了立法院正在修訂的山坡地保育利用條例修正草案。
這一場仗還在繼續、在立法院、在法院、在我們居住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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