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查德.弗特勒爾(美國康奈爾大學發展社會學所博士生)
亞洲的一塊沙漠每年都在向北京移動,與之越來越近,風沙遮蔽了天空,在內蒙古甚至整個中國都產生了環境難民和社會動蕩。
「沙漠化不是一項自然功能」劉登立說,他是一位出生在美國的新聞記者、研究人員,他還是環境保護媒介教育中國項目(EEMP)的主任,這是一家位於北京的環保組織,已經成立10年了。「按照科學方法講,目前正在發生的事情是,草原正在喪失水分自然滲透和保持能力,導致了呼吸作用和蒸發作用速度的改變。這影響了相對濕度,並且可能對其它地區的降水造成影響。」
「從社會和政治上來說,你們正在討論的是早些時候——從20世紀50年代到90年代——所作出的政策決定。而現在,這些錯誤正在使他們切實地遭受痛苦」劉登立補充道,自1979年以來,他一直在中國生活和工作。「他們必須應對那些年內所作出的決定。在內蒙古,這些決定已經造成了一些可怕的後果。在這一地區的大片土地上,植物已經無法生長。」
當北京正在為2008年8月舉行的第29屆奧林匹克運動會做準備的時候,沙塵暴和內蒙古草原的環境惡化也已經成為了中國環境科學家和農學家所優先考慮的問題。
7月的第一周,中國將在呼和浩特舉辦國際草地與草原大會,呼和浩特是內蒙古的首府,是一座擁有230萬人口的高原城市。2008年大會的籌備委員會主席、草原科學家洪紱曾說,大會將使來自全世界3000名牧場專家集中關注內蒙古的環境、人口和工業發展趨勢,這種趨勢正在把內蒙古的草原變成沙漠。
由於中國在推進工業快速發展的同時,其土地、水、社會和人群面臨著汙染、垃圾和資源減少,而這些是地球上從未出現過的。簡而言之,揚沙天氣明顯是由中國每天都在發生的不理智的發展與環境的衝突所導致的。
中國是地球上汙染最嚴重的國家。他一直是空氣和水的質量最差的地區之一。據世界衛生組織(WHO)估計,中國每年由於汙染導致的過早死亡人數大約為75萬,大多數是老人和兒童。
中國也付出了經濟代價。今年早些時候,世界銀行保守地估計,每年中國環境退化的代價為國內生產總值的3.5%
到8%。世界銀行認為,每年水缺乏所導致的沙漠化的代價大概為31億美元。雖然很多金融理論家預測,本世紀中國也許將成為發達的工業化國家,但是環境經濟學家認為,為了維持如此高速度的發展,中國正在透支其自然資源能力,相反,中國將經歷一場令人恐懼的生態崩潰。
揚沙已經引起了中國各階層環境擁護者的注意。陳繼群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一個畫家,專攻風景畫和人物肖像畫。1967年陳繼群20歲的時候,他去了東烏珠穆沁旗,那里位於內蒙古東部,距中國首都以北6萬英里。
當時,內蒙古的風景有著驚人的美麗,未經開發。雖然總是刮風,土地乾燥,但是大片的長草一直鋪向地平線,像天空下翻滾的巨浪。夏季短暫且炎熱。冬季嚴酷,其特色是大風雪刺骨的寒冷。數以千計的蒙古人——一個強壯、堅韌的民族——沿著游牧道路,自由地放牧,從一個牧場到下一個牧場。
陳繼群在這裡居住了13年,一邊作畫,一邊從事著不同的工作。這些繪畫記錄了陳繼群學生時代的草原:遼闊的土地,駿馬疾馳在羊群之間,河水泛起漣漪,岸邊的青草有一英尺高,牛羊在吃草。
現在,這些記載著個人經曆和記憶的繪畫僅能存在於藝術幻想中了。內蒙古和中國其他北方省份的草原正在消失,變成小型沙漠,慢慢擴大、彼此相連,形成沙海。在內蒙古的某些地區,70%的草原已經變成了沙漠。據保守估計,每年內蒙古都有1500到2000平方英里(大概3900到5200平方公里)的土地沙化。
草原沙化的速度快得令人吃驚。作為中國的第三大省,內蒙古從東到西延伸1500英里(2400公里),在某些地方由南至北超過600英里(965公里)。據中國政府機構的估計,就在20世紀60年代,內蒙古的3/4還是草原。內蒙古稀薄的土壤、每年15英寸(381毫米)的降雨量、以及游牧者養育著地球上最生機勃勃的野生牧場之一,這塊草原生態系統的面積接近法國的兩倍。
但是這一切都不再存在了。根據聯合國估計,自從1980年以來,在中國北部,沙漠已經吞噬了200萬英畝(81萬公頃)農田、將近600萬英畝(243萬公頃)牧場、和1600萬英畝(650萬公頃)森林。幾乎1/4中國已經是沙漠了。中國北方持續的沙漠化已經把世界上發展最快的經濟體、一個擁有13億人口的國家將發生淡水不足的危。
毫無疑問地,陳繼群所描繪的內蒙古景色——奔馳的駿馬和流動的牧群——大部分已經消失了,這是採用那些試圖控制沙漠擴展的無效的、充滿爭議的政策的結果。中國政府的這些政策的核心是強制游牧者和他們食草牲畜停止游牧。
然而,沙漠和沙塵暴仍在增加。陳繼群的目標是幫助他認識的牧民找到解決沙漠擴張的方法。他相信,牧民有辦法,這些方法是建立在數百年來所積累的土地和當地環境的知識的基礎上的,而不是過去40年中北京所頒布的技術理論,其中理論很多失敗了。
在土地已經焦乾的地區,降水模式的改變導致了淡水嚴重短缺,這在沙漠化的擴展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這種觀點在中國得到了廣泛的認可。但是,在根本的社會經濟動力上達成一致並解決問題方面,中國的科學界、以及政府和人民之間卻形成了分歧。人們努力採取各種方法來固定沙丘,包括飛機播種並種植了一道樹木的綠色長城,它占地7400萬英畝(3000萬公頃),長達2800英里(4500公里),從東北穿過內蒙古一直到達遠東地區的新疆。
中國官員採取的相應政策也是五花八門,有時候甚至互相矛盾。1994年,中國加入了新成立的聯合國防治沙漠化公約(UNCCD)。兩年之後,它發表了一系列管理計划,號召中國種植9500萬英畝(3900萬公頃)的草、灌木和樹木,以在2050年前實現在19000萬英畝(7700萬公頃)土地上改善沙漠環境。
幾乎沒人相信這種方法能夠保土固沙,陳繼群對此尤其表示懷疑。「科學家們用籬笆隔開草原來進行他們的試驗,但那是不自然的,所以在現實世界裡不會起作用。」
雖然他承認中國的科學家們已經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是回憶起過去政策時他很痛苦。「他們到處種植白楊!草原沒有樹,那麼他們怎麼能認為白楊就是合適的呢?而且,在一個地區起作用的經驗常常被作為模範經驗,到處推廣,不管降雨量、土壤和氣候是否相同!」
其他政策影響了人類的行為,其中一些引起了強烈的爭論。爭議最大的是「生態移民」項目,該項目2001年在內蒙古啟動,要求64萬蒙古族、哈薩克族和藏族牧民從內蒙古、新疆和西藏的草原遷移到城鎮中來。
政府表示,這項強制運動的目的是減少過度放牧給草原造成的壓力。但是蒙古人認為這項政策具有歧視性,其目的是保證中國漢族的企業和移民更方便地利用水、礦產和土地。
這個遷移項目已經導致了頻繁的抗議活動,有時甚至是暴力的。然而,目前幾乎所有的評估都顯示,技術項目和政策項目都不能阻止沙漠,甚至中國政府的評估也是如此。每次回到內蒙古,陳繼群都能看到更多曾經長有草的土地暴露出來。沙地在擴張,小型湖泊和河流乾涸了。
1998年,陳繼群感到他必須有所行動了。「我不斷地看到草原上有新的事情發生,但是這些從不曾從蒙古牧民的觀點出發過。實際上,人們總是把牧民們當作造成沙漠化的凶手,而非受害者」他說。
陳繼群開始利用他的藝術熱情,不僅是他的熱情、智慧和憤怒,還有專業視角和交流技巧。換句話說,他擁有一名活動家的素質。陳繼群能夠流利的使用中文和蒙古文。他文筆流暢,繪畫嫻熟。面對內蒙古人民的痛苦和環境的退化,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開創一個蒙古文和中文的雙語網站——曾經草原,來發表蒙古牧民的意見。
「曾經草原」是一家形式自由的網站,發表圖片和簡短文字報道,介紹所發生的事情,其中充滿了牧民的軼事,很多出自陳繼群之手。這個網站引起了「自然之友」的注意,這是一家教育和宣傳組織,1994年成立於北京,是中國第一個合法的、專門研究環境問題的非政府組織(NGO)。
梁從誡是中華文化書院的教授、自然之友的共同創始人和會長,他本人對陳繼群用文字和圖片來描述內蒙古環境退化的工作很感興趣。陳繼群的報道和圖片使他很快成為了內蒙古沙漠化問題的一流專家之一。
到2002年的時候,陳繼群本人已經在組織由中國的學生、積極分子和感興趣的市民組成的草原旅行團了。他還研究了涉及財產權、草原和沙漠化的法律。利用來自旅行團的收益和他自己的錢,陳繼群開始翻譯這些法律並發表在「曾經草原」上。
「當人民連法律都不能讀懂的時候,中國怎麼能成為一個法治國家呢?」陳繼群說。最後,他在網站上加入了英文翻譯,以提高國際上對內蒙古形勢的關注。他頻繁地在內蒙古旅行,其間向牧民散發了法律文本。
「沙漠化是復雜的,我們必須聽取各方面的意見」,陳繼群說。「但是,人們還沒有聽過蒙古牧民方面的意見。我希望人們從牧民的觀點來了解蒙古草原的曆史,因為如果我們不理解這些,草原就沒有未來。」
◎本文轉載自「中外對話」網站,原發表日期2008年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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