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家旺
親愛的兒子:
你還記得上封信我附的照片是哪一種芫菁嗎?我們來複習一下,叫豆芫菁(Epicauta
hirticornis)。那你還記得豆芫菁的外觀長怎麼樣嗎?是照片裏這兩種的哪一種呢?照片裏左邊的那一種芫菁,鞘翅全黑;右邊那一種芫菁,兩片鞘翅邊緣鑲白且中間有一縱向白線。左邊全黑的就是豆芫菁,而右邊的,我們稱為條紋豆芫菁(Epicauta
waterhousei)。2004年06月13日,我在霧峰山區拍到這張照片,這是不同種的兩隻芫菁待在同一片葉子上。左邊體型較小的是豆芫菁的雄蟲,右邊體型較大的是條紋豆芫菁的雌蟲。雌蟲正在吃葉子,雄蟲從後面走來,兒子,你應該猜得到雄蟲想做什麼吧!
這隻豆芫菁的雄蟲,走向了條紋豆芫菁的雌蟲,示愛。但條紋豆芫菁並不領情,所以暫停祂的進食,反過頭來驅趕豆芫菁。豆芫菁嚇得落荒而逃,過程實在有趣極了。
分享完台灣芫菁的小故事,讓我們回到法伯關於西塔利芫菁的故事吧。上一章,法伯觀察到西塔利芫菁從蛹裏鑽出,馬上交配,產卵,卵孵化後幼蟲的初期情形。這一章(第二冊第15章)法伯繼續西塔利芫菁4章裏的第2章,關於西塔利芫菁的初齡幼蟲生活史。
這些孵化後聚在一起的初齡幼蟲,上一章法伯有提到,是在9月底10月初左右從卵裏孵化出來的,祂們孵化後就群聚一起,什麼事也不做,足足維持這樣的狀態達7個月之久,直到隔年的4月底,什麼東西也沒吃的祂們,開始有所行動了。
法伯花了3年的時間觀察祂們,頭一年當然是沒有成功的,他說原本「迫不及待等候大地回春,相信靠著堅持不懈的觀察,在來年春天便會揭示這個奧秘。」結果,當春天來到,他即使「發揮了最大的耐心,最豐富的想像,最高度的洞察力。」依然沒有得到結果。使得他必須再等一年,他說:「這種折磨是多麼痛苦啊!」兒子,法伯就是擁有這種追根究柢、不輕言放棄的精神,讓他完成了許多了不起的昆蟲生活史觀察。他的許多觀察,即使是今天(150年後)的我們要重做實驗,成功率也不見得比他高。
雖然沒有全盤了解西塔利芫菁的生活史,但法伯還是觀察到初齡幼蟲的部份生活史。這些從卵孵化後的初齡幼蟲,在大地回春後,突然變得生氣勃勃,四散開來,且躁動不安。法伯試著給他們條蜂巢的幼蟲、蛹、蜜作為食物,祂們並不領情,這讓法伯很困惑,也很挫折。因為西塔利芫菁的蛹確實是在條蜂的巢裏孵化出來的,顯然祂們一定是利用了條蜂的巢,難道這種利用不是作為食物?法伯說:「實驗還從來沒有遭到過這樣的慘敗。幼蟲、蛹、蜂房、蜜,我全都給你們了;該死的小蟲,究竟你們想要怎麼樣啊?」兒子,從這段話你一定很能體會到法伯的情緒吧!他幾乎像是一個回到家門前,拿出鑰匙卻打不開門的主人,一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拿錯鑰匙,於是試了其他鑰匙,竟然都行不通,最後竟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走錯房子了。我相信法伯的懊惱大概和這種情形很類似吧!
「一切嘗試都一無所獲,我心煩透了。一切都得重新開始,我便到卡爾龐特哈去。可是太晚了:條蜂已經結束了牠的工程,我什麼新情況都沒看到。」因此,這一年完蛋了,法伯只好等隔年。但他想起過去曾和杜福聊過芫菁,杜福曾跟他說過在地蜂的身上找到過一種短翅芫菁的幼蟲,於是,法伯想從這個方向著手思考,以期隔年回春能夠有新的發現和進展。
隔年4月,法伯抓了一隻壁蜂丟到瓶子裏,瓶裏的西塔利芫菁果然爬到壁蜂的身上去。他更加確定了這一說法。接著,他回到野外。由於天雨氣寒,他來到條蜂巢洞口時,條蜂都縮在洞口不動了。他用鑷子夾出幾隻條蜂,檢查一下祂們身上,果然,也都有西塔利芫菁的幼蟲攀在背上。法伯猜想,西塔利芫菁這麼做的原因,「顯然是為了讓條蜂在適當的時候,將牠們帶到儲備著糧食的蜂房裡去。」
法伯進一步發現,原來被西塔利芫菁攀附身上的都是雄性的條蜂,無一例外。原因是雄性條蜂約比雌蜂早一個月羽化離巢。但問題是雄性的條蜂只是交配的工具,並不會回到蜂巢裏幫忙築巢等工作,那麼,攀到雄蜂身上的西塔利芫菁,要怎麼回到條蜂巢裏去呢?可能性只有一個,就是在交配的時機點,西塔利芫菁會從雄蜂身上轉移到雌蜂身上。於是法伯設計了一個實驗,他「把一隻雄蜂放在一隻從蜂房裡抓來、沒有西塔利芫菁的雌蜂身上,盡可能不讓牠們亂動,使這兩隻異性的條蜂保持接觸。這樣強迫結合15到20分鐘後,原先在雄蜂身上的幼蟲就跑到雌蜂身上去了。」到此,法伯可以說成功了。但他總是要得更多,因為,他不想錯認任何一個環節。
他再一次跑到野外,想親眼目睹西塔利芫菁是如何進到條蜂巢裏去的。他想掘開條蜂的巢,以便進行內部觀察。但因為他曾被胡蜂螫過,所以感到有些害怕。不過,他可以克服這種害怕,因為他說:「我來到這裡是為了弄清楚問題的,我非要進入這可怕的蜂群不可;我必須整整幾個小時,也許整天都待在那裡,在會被我擾亂的工程面前觀察著;手拿著放大鏡,在這上下飛舞的憤怒的蜂群中間,仔細地觀看蜂房裡面發生的事情。」兒子,法伯真的是太瘋狂了,要是換成我,早就不幹了。
不過這回他幸運多了,蜂群並沒有對他攻擊,他得到一個結論,會攻擊人的只有社會性蜂類的胡蜂、蜜蜂和熊蜂,其他蜂類並不會主動攻擊人,除非你把祂們抓在手上。所以他掘開條蜂巢,坐在巢邊觀察了起來,但「一些鄉下人從那裡路過,看到我若無其事地坐在一窩蜂中間,驚訝得目瞪口呆,便停下來問我是不是給這些蜂施了法術,因為我顯得對此也不害怕似的。『嘿,我的好朋友,你是給蜂施了法術吧?』我那些散在地上的各種傢伙,如盒子、瓶子、玻璃管、鑷子、放大鏡,無疑被這些善良的人們當作是我施法術的工具了。」我讀到這裏,幾乎要大笑起來,因為對話與畫面實在太有趣了。
由於對條蜂產生干擾的緣故,法伯並沒有真正看到雌蜂產卵時,西塔利芫菁幼蟲如何爬到巢裏。但他幾乎肯定就是在這一時間完成轉移的。原因是他觀察到有蜜無卵的巢,絕對沒有芫菁幼蟲;具有芫菁幼蟲的,一定是裏頭被產了蜂卵。被產了蜂卵的蜂巢,封口完全看不出任何被鑽破的洞。換言之,就在產卵後,封巢前的那段時間,西塔利芫菁從雌蜂身上轉移到了巢裏蜜上浮著的那顆蜂卵上頭去的。
法伯發現芫菁幼蟲會用大顎刺破蜂卵,吸食卵汁。每天吸一點,芫菁的身體也跟著長大一些。8天後,蜂卵被吸光了,芫菁也長大一倍,接著是蛻皮,變成了另一種「奇怪結構的第二種形狀」,然後掉到蜜的表面,浮著。
這就是法伯觀察到的,關於西塔利芫菁初齡幼蟲的生活史,整個初齡幼蟲的精彩生活史,直到祂蛻皮為止。當然,故事還沒完,還有2章,顯然,後頭還有很多精彩的內容。兒子,咱們拭目以待吧!
註:文中所引內容,摘錄自《法布爾昆蟲記》遠流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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