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後我們重返福島，回到最接近核災的聚落—雙葉町，這裡剛開放不久房子都還是空空蕩蕩，牆上的大幅壁畫展開笑顏歡迎著我們。走進舊車站改造成的交誼廳，幾個老人坐在這裡閒聊，說起多年來巡迴各地避難現在可以回家的心情。雙葉町的交誼廳裡有個任意門，稱為「希望之門」，推開門往重建邁進是福島縣官方現在努力的目標。
福島災後重建 居民返鄉居住意願不高
核災後日本政府發布避難指示，按照輻射污染的程度，年劑量超過50毫西弗的地區被劃為「歸還困難區」，20~50毫西弗劃為「居住限制區域」，20毫西弗以下的區域則陸續解除避難指示。十二年過去，隨著重建工作的推進，在外避難的人數也從16萬人減少到3萬人左右，禁止居住的區域從原本的1600多平方公里縮減為322平方公里。
雙葉町車站和聚落距離福島核一廠只有4公里，核災後全町劃入歸還困難區，有長達11年的時間無人居住，直到2022年政府將車站周邊劃為復興再生據點。除污後解除避難指示，原本舊房舍拆除興建公營住宅，以優惠的租金鼓勵居民返回居住。公營住宅有86戶，目前有32人住在這裡，回來居住的大多是老年人。
一位77歲的太太獨自搬回雙葉，她說之所以搬回來，是為了一年三次能就近去家族墓園掃墓，而這也是她未來要去的地方。目前雙葉町大部分地區還是歸還困難區，沒有超市也沒有餐廳，吃飯買東西相當不方便。核災前雙葉町人口有7000多人，到今年五月為止回來居住的只有70人。
核災後發展氫能源 設立日本最大的綠氫生產地
本地居民回來的不多，地方政府必須想辦法吸引新住民。雙葉町的海邊設立了新的產業專區，提供就業機會，希望吸引新移民進駐。產業專區隔一座山丘就是福島核一廠，一旁是污染土中間貯存設施。為了吸引觀光客，這裡也成立了產業交流中心和旅館，不過住宿的都是在附近上班的勞工。停車場停滿了怪手等機具，有如置身在一個大型工地。
核災後，福島縣境內所有核電廠廢爐或被廢止，縣政府宣示在2040年全縣達到百分之百綠能。在受災最嚴重的福島濱通地區，日本政府大力推動綠能和機器人等產業。位於浪江町的這片海岸，原本東北電力公司要在這興建核電廠，311之後核電計畫中止，2017年開始設立氫能研究場域，利用20MW的太陽光電電解水產生氫氣，是目前日本最大的綠氫生產地。
浪江町的氫能廠每天產出的氫氣量，相當於150個家庭一個月的用電需求，2021年東京奧運聖火的燃料就來自這裡。氫氣壓縮後載運到加氫站，不但供應縣內的氫汽車使用，也提供給當地住宿設施作電力來源。
在復興的旗幟下，新的產業、新的住宅正大刀闊斧建設著。日本政府在原本歸還困難區內設置了好幾處特定復興再生據點，不過居民返鄉的比例卻只有一到三成。
輻射是居民決定是否返鄉的一個因素。
福島縣政府表示，跟核災後相比，福島大部分地區的輻射劑量已經大幅下降。根據國際輻射防護委員會的規定，除了自然界的背景值外，一般民眾每年接受的輻射上限是1毫西弗。但是311之後日本政府將1毫西弗的規定放寬為20毫西弗，原本的歸還困難區經過除污，輻射值降到20毫西弗以下就可以開放居民生活。但道路兩邊大部分的樹林，還沒除污的荒地，輻射值仍然超出相當多。
輻射污染看不見摸不著 除了相信官方公布的數據還能做什麼？
日本民間團體採取自力救濟，由幾位退休人士發起的「福一週邊環境輻射監測計畫」團隊，從2012年開始每個月都帶著儀器，從東京來到福島核一廠周邊聚落，以一個星期時間測量環境輻射值。
福一監測小組將解除避難的區域以每250公尺畫為一格，一格一格進行測量，福一監測小組測量發現，有些地區經過多年的除污解除避難指示，但空間劑量還是偏高，達到每小時2微西弗。然而還是在容許範圍內，但福一監測小組成員中村順認為，因為日本政府將容許值放寬20倍，如果按照國際輻射防護委員會的建議，這些地方並不適合居住。
福一監測小組把土壤的檢測值按照輻射高低製成地圖，藍色是每平方米4萬貝克以下污染較輕微的區域，橘色和紅色是超過20萬貝克以上，污染較嚴重的區域。福一監測小組檢測發現，有些地方經過除污空間劑量下降，但土壤輻射值並沒有太大改善，因為輻射塵可能附著在樹葉上過一段時間才掉落，或是隨著雨水和土石流往下游移動，造成輻射移轉。一些仍然在外避難的居民和民間團體質疑，日本政府不應該以20毫西弗緊急避難的標準，當成是開放居民返回長久居住的依據。
選擇繼續避難，和選擇回鄉的災民，又各自面對什麼樣的處境呢？
古川好子來自富岡町，一個位在福島核一廠南邊的村落。311之後古川一家八口分散到各地避難，但他仍時常想起故鄉富岡的海邊。古川女士目前在橫濱租屋居住，原本避難有租屋補助現在已經取消。雖然富岡町已經解除避難指示，但古川覺得故鄉已不再是她熟悉的地方。
同樣住在富岡町 95歲的板倉正雄，6年前選擇搬出郡山市的臨時避難所，回到故鄉。回來富岡之後，板倉先生才發現回來的人並不多，原本社區有四十戶人家現在只剩下四戶，住家附近的商店也不見了，板倉先生只能靠電話訂購冷凍食品，其他的生活物品還是得自己開車出去採買。板倉先生感慨地說，他人雖然回到富岡，但實際上卻是開始了一個截然不同的生活。
大賀絢子，原本是大熊町的農民，核災後搬到新潟務農，這天她帶著自己種的農產品，回來探訪多年不見的老鄰居。除了老鄰居，大賀絢子也想回來看看自己的房子。2011年3月大賀絢子的新居才剛落成，311的前一天她和先生還在布置準備搬進新家，沒想到隔天核災發生，大賀絢子和先生匆忙逃離大熊町，這是核災後她第三次回來。原本的大門已經被草木和藤蔓淹沒，好不容易進入室內，大賀跟我們介紹這個她一天也沒有住過的新家。
大賀說當初設計新家，自己全程參與也投入許多感情，門和窗戶是來自祖父母的老家，有60多年的歷史，她特別把它保存起來重新利用。因為房子長期荒廢，屋子裡有許多動物出沒留下的糞便和遺骸。大賀表示，地震並沒有讓房子受到損害，但因為核災她失去在這裡生活的機會。大熊町部分地區已經解除避難指示，但考慮輻射污染的問題，大賀表示不會回故鄉居住，掙扎許久，決定將這個夢想中的家拆除。
福島核災後12年 災民真的返家了嗎？
板倉先生說，日文中有「歸」、「返」兩字，看似相近，但意義不同。所謂「歸」是離開家現在又回來，但要回復到原本的狀況才能稱為「返」。他認為現在的狀況只能稱為「歸」，而不是真正的「返」。不管是避難在外還是回到福島，對於災民來說，返家仍舊是一條漫長道路。
※本文轉載自 公視《我們的島》節目—【歸 返 福島：當時間停止在那一刻｜福島災後重建的居民生活 ｜福島光與影系列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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