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上的數學考卷 蔬食的魚請作答! | 環境資訊中心
從河說起

石頭上的數學考卷 蔬食的魚請作答!

2017年11月22日
作者/繪圖:李政霖(生態畫家)

1_(繪圖:李政霖)

溪畔少年的煩惱

戲院播著「回到未來」的那個夏至,東北角的一條小溪旁,微弱的南風中,漫著溫溫的泥土味。
「八婷還沒來喔,女生就愛遲到。」綽號「運將」的黝黑少年說,順手拾起一顆石頭用力擲進溪中,霎時水花飛濺、水下幾十個黑影放射竄開。
「嗯啊。」相貌斯文,綽號「智怪」的少年,因為畢業考數學科一個計算題多寫了一個零,耿耿於懷,蹲在水邊鎖著眉望著潺潺流逝的溪水應答道。
「說你跟八婷啊,你們這些好學生太奇怪了,數學是可以當飯吃嗎?每天為了一個紅筆寫的分數在那邊拼拼拼…,其實考再爛天也不會塌下來吧。」運將拾起一塊很大的石頭端詳著。
「ㄟ你該不會要丟那塊石頭吧?整條溪的魚都被你嚇死光光。」
「嘿嘿,我是要讓你看看,我的數學考卷就是長這樣。」
運將手上的石頭,上面覆滿乾土般的物質,還有一道一道斜的、交叉的刮痕,就像老師用紅筆劃著代表「答錯」的痕跡,還愈劃愈激動的樣子。
「還真是一看就懂。」智怪接過那塊石頭,放鬆笑了。

「華生,其實這塊石頭是有秘密的。」運將神秘兮兮地說。

2_魚啃過的石頭就像老師改過的數學考卷。(攝影:李政霖)

魚啃過的石頭就像老師改過的數學考卷。攝影:李政霖。

不只是弱肉強食

「這是石斑『尻』出來的痕跡?」智怪睜圓了眼。
「嗯。就是牠們。」運將指著大石邊水略深的區域,幾尾身上長著些許橫斑的魚。

3_(攝影:周銘泰)

石斑魚。攝影:周銘泰。

在學校,智怪或許是所謂的贏家,不過在溪邊,運將簡直什麼都能叫出名字、說出個道理,這位「溪流博士」的所知,幾乎都來自於他那位釣魚成痴的老爸。
「還真的,這邊也有。」兩人光著腳在溪床上東尋西找,發現不少有著神祕刮痕的石頭。

4_螺爬行的痕跡(攝影:李政霖)

螺爬行的痕跡。攝影:李政霖。

「ㄟ你看,這邊有數學考卷上的題目。」運將指著近岸邊一塊不大的圓石,圓石上面有著彎彎曲曲、如數學方程式上的代數「符號」。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又是什麼痕?」
「應該是螺爬過的痕跡吧。」

「運將,這是日本禿頭鯊吧?」一個水流紊亂的湍瀨處,十來隻20公分大的魚,在溪底用嘴喙快速地一張一縮「吸」著石頭,像在吸吮大地分泌的乳汁一般。
「沒錯,禿頭鯊。」
「原來他們吃藻。那牠們的痕跡長什麼樣?」智怪的好奇心已不可收拾。
「考倒我了,我爸沒教過我耶。不過我猜應該也是像某人的數學考卷一角。」
「可以不要再扯數學考卷了嗎?」智怪看著一塊滿布點痕的石頭,「這些小小密密麻麻的是什麼?」

6_石貼仔的食痕。(攝影:李政霖)

石貼仔的食痕。攝影:李政霖。

「可能是石貼仔吃的痕跡。」運將歪著頭答道。
「什麼石貼仔?」
「一種躲在石頭下面的魚,長得有點像水族館賣的垃圾魚。我找一條給你看好了。」說罷便放輕了腳步,如魚狗的銳利眼神開始搜尋著急流處的石塊。
不一會,粗壯的手指便指向一隻相貌扁平、身披花斑的魚,而牠正好以獨特的動作啃著石頭上紫紅的藻,像打字機打著新詩,啃了一小段便要「換行」繼續啃。

原來很多魚都吃石頭上的藻啊,我還以為魚的世界就是大魚吃小魚。」智怪嘆道。
「吃藻、吃蟲、吃屍體的都有啊,不會全部都搶一樣的食物。就像人的世界一樣,不一定每個人只能一直讀書考試搶第一名,還有很多事可以做。簡單道理,就你們好學生不懂。」
「扯屁。」

持續往溪的上游緩步,兩岸的草木逐漸變得高大,遮蔽了午后熾熱的陽光,啃蝕著藻類的生物一一現身,同時,兩位少年正如小說裡福爾摩斯與華生在某案發現場,細細觀察著各種跡證,發現痕跡五花八門,有些是不同種類的魚類啃食留下、有些疑似是沼蝦、毛蟹刮的,即使運將也無法一一道出肯定的解答。

「這裡好多不一樣的,圓型的。」智怪停在一塊大石頭旁,「像豹的斑。」
「苦花。」運將想都沒想即答道。
「喔喔!! 你爸常釣的那個苦花嗎?」智怪興奮道。
「不信喔?來看。」

7_(攝影:李政霖)

苦花的食痕。攝影:李政霖。

苦花魚的石頭餐廳

兩人循著水下往來游動的魚影,來到一個魚群聚集的角落。
一小群肥碩的苦花自不遠處靠近過來,一隻接著一隻像排隊般,用一模一樣的動作掠過大石頭,嘴巴接觸石頭的瞬間,身體猛然翻扭一下,露出銀亮的側腹,被刮過的石頭上,果然留下了小小的圓痕。

8_大群的苦花。(攝影:李政霖)

大群的苦花。攝影:李政霖。

「奇怪了,為什麼石斑的食痕是條狀,苦花卻是圓形?」 智怪不解地說。
「苦花是吸收到某人畢業考數學考卷多寫了一個零的怨氣,所以不斷在石頭上刮出「0」的圈圈啊。」
「說正經的。」
「我爸說,石斑的嘴向下,並不是只吃藻,啃藻的時候,是直直掠過去;苦花的下嘴完全為了啃藻而生,像鏟子一樣,掠過的瞬間在石頭上用力剷出一個大圓洞。像這些食痕,只有在非常非常乾淨的溪段才會有,如果溪邊有田、住戶排水的,石頭上長的就都是綠色毛毛的那種藻,只有石斑偶而會用拔的方式去吃,苦花就不來了。」運將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段。

9_苦花近照(攝影:周銘泰)

苦花近照。攝影:周銘泰。

「好像有很深的學問。」智怪說。
兩人仔細端詳著苦花群剷石頭的樣子,就像某種武術動作,精準又充滿力道。

突然間,苦花群一窩蜂地往下游衝去,刮藻的石頭附近只剩寥寥幾尾在晃蕩。
兩人往苦花移動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個小灣凸岸處,一個短髮少女朝著溪裡投擲麵包屑,麵包屑一接觸到水面,苦花群就像餓鬼般搶食著…。

「八婷,你在幹嘛啦。」兩人氣極敗壞地齊聲喊道。
「這樣魚才會靠近啊。」少女笑著答。「你們要玩嗎?這片給你們。」順手捏了半片吐司,遞給運將。

運將接過吐司,撕成兩半,把其中一半交給智怪,同時向智怪使了個眼色,智怪也點了點頭…...。

兩人同一時間,把吐司塞進了自己嘴裡。

「白癡喔你們!」八婷大喊。
「這樣魚才會靠近啊~」運將嗲聲模仿著。「因為我以為自己是白雪公主…」
智怪笑得直不起腰,八婷脹紫了臉。

溪水裡麵包屑的味道流盡,苦花群繼續回到長滿矽藻的大石邊,用那完美的扭轉翻身,剷下一個又一個的「0」,清澈的溪水,持續持續地流逝…...。

10_(繪圖:李政霖)

※ 本文撰寫由人禾環境倫理發展基金會及肯夢AVEDA 支持合作

※ 本文原載於2017年7月30日人禾基金會「從河說起」部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