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動畫電影《動物方城市》（Zootopia） 嗎？光是一段哈茱蒂搭車進城的開頭片段就讓人對劇中世界的細節還有製作組的設計巧思讚嘆不已。華特迪士尼工作室再次展現他們過人的創意，讓每一位動物角色都充滿特色和記憶點，像是繫領帶的狐尼克、永遠拿著零食的洪金豹、頂著蓬鬆髮型又戴眼鏡的羊咩咩副市長等。
不過在現實世界中沒有繪師賦予的明顯特徵，當科學家們要研究這些動物時又該怎麼分別誰是誰呢？研究鯨豚的調查人員就有這樣的煩惱，對許多賞鯨過的遊客來說，大部分海豚就是灰灰的、嘴巴長長的然後背上有一片尖尖的背鰭。或許海豚之間能夠輕易分辨彼此，但是調查人員需要一個長期穩定存在，且容易觀測的特徵，才能夠辨識不同個體。
個體辨識的條件：找到「能辨認」的地方
早期，鯨豚研究曾使用過烙印、標籤等侵入性方式進行標記，隨著影像技術的進步與動物福利意識的提升，現代研究多採用非侵入式的「照片辨識」 （Photo Identification） ，或簡稱Photo ID技術。研究人員會透過遠距攝影拍下特定部位，再以比對方式建立個體資料庫。根據不同物種的特徵差異，辨識部位也略有不同。例如：白海豚的體表斑點、露脊鯨的頭部繭狀突起、大翅鯨的尾鰭花紋。而我們今天的主角——長吻飛旋海豚，則得依賴牠們的背鰭來辨識個體。
在生物研究領域中，要進行「個體辨識」，就必須找到一個能長期穩定、且在個體之間具有差異性的特徵。這個特徵不一定是臉，而可能是花紋、傷痕、背鰭結構形狀。只要符合三個基本條件，就有辨識的潛力：
- 穩定性：長時間保留且不易變化。
- 個體差異性：每個個體都有不同樣貌。
- 可記錄性：能透過照片記錄和比較。
旋轉、跳躍、我（可能）閉著眼：長吻飛旋海豚
長吻飛旋海豚 （Stenella longirostris） 廣泛分布於全球熱帶與亞熱帶海域，特別偏好結群行動，常見的群體數量從數十隻到上千隻不等。牠們得名於細長的吻部與旋轉飛躍的行為 ，該行為推測與社交或甩掉體表附生生物有關。
在龜山島海域，長吻飛旋海豚經常在船艏或船尾乘浪、全身躍出水面 （有時還是閉著眼睛） ，體色分層明顯：背部深灰、側身淺灰、腹部白 （激烈運動還會呈現粉紅色） 。他們是賞鯨活動中的常客，也是讓無數遊客驚呼連連的固定班底。
長吻飛旋海豚的「身分證」在背鰭上
長吻飛旋海豚的背鰭可能會因社交行為、疾病而留下獨特的傷痕或缺刻痕跡。這些痕跡像是海豚的「指紋」，且大多能維持數年不變。只要拍攝到清晰的背鰭照片，就能將這位海中舞者登錄進資料庫，建立一張屬於他的「海洋身分證」。當他再次出現在鏡頭前，研究人員就能從資料庫中辨識出身分，像見到老朋友一樣說：「欸！你不是三年前在龜山島連轉七圈的那位嗎？」
然而，建置長吻飛旋海豚的個體辨識資料庫並非易事。相較於其他海豚物種，長吻飛旋海豚的背鰭通常缺乏明顯的辨識特徵。國際研究指出，只有約15%的長吻飛旋海豚個體能透過背鰭缺刻清楚辨識（Carwardine, M., 2020）。因此，資深研究人員需要使用專業辨識軟體，以及標準化的分析方式比對大量照片，才能夠建立高品質資料庫。而完善的資料庫將能幫助研究人員估算活動範圍、族群數量變化、個體存活率和社交網路等重要生態資訊。便能更深入了解這些美麗的生物並且保育他們。
資料庫的模範：從大翅鯨的尾巴借鏡
大翅鯨作為最廣為人知的鯨豚之一，其活動範圍遍布各大洋。科學家發現他們尾鰭上的花紋可以作爲個體辨識的特徵。以世界知名的公民科學家平台Happywhale為例，自2015年成立至今，透過比對世界各地志願者、賞鯨業者、學術機構所回饋的尾鰭照片和目擊位置資訊，成功辨識出多隻大翅鯨。並以視覺化的連線方式，串接出每隻大翅鯨在不同時間的移動軌跡，突破長距離遷徙鯨豚在跨國、大尺度的資料空缺，同時也讓大翅鯨的生態、行為和相關保育觀念進入更多民眾的眼中。
公民科學非常重要
回到宜蘭縣外海出沒的長吻飛旋海豚，牠們的整個族群到底有多大，活動範圍究竟有多廣，目前沒有人能給出明確的答案。單靠研究人員沒日沒夜地搭船調查，需要非常漫長的資料累積時間。若有更多的人一起參與資料回報的行列，就能夠加速資料累積的速度。
很多人在日常生活中接觸海洋的時間可能比調查人員還要多，無論是搭交通船、釣魚、賞鯨、潛水或是任何水上活動，只要在途中巧遇鯨豚並順手用手機、運動攝影機或相機拍下照片，連同時間位置等資訊回報到生物資料平台，就是非常珍貴的資料。至於要回報到什麼平台，那就一定要提目前全球最熱門的資料庫平台 （也是手機APP） 之一：iNaturalist。
自2024年起，研海團隊在iNaturalist上建置「蘭陽鰭跡」專案，目標是彙整宜蘭縣周邊海域的鯨豚目擊資料。用戶在上傳資料後，不但可以立刻觀看自己發現鯨豚時的時間、位置以及照片，還能進一步搜尋、比對其他用戶過往在鄰近區域遇見了哪些鯨豚。若有認不出來的物種時也可以和其他公民科學家們一同討論、提出鑑種建議。
除了可以使用iNaturalist回報之外，通訊軟體也很適合成為推廣資料回報的媒介。研海團隊選用國內最普及的社群軟體Line，開發Line鯨豚目擊回報小幫手，讓平時可能僅用Line與親友聯絡的長輩、海上工作者也能夠跟著Line回報小幫手的提示，一步步上傳資料和照片，成為台灣公民科學家的一員。所有Line回報的資料經過彙整也會回傳到iNaturalist，為國內生物多樣性研究及保育政策帶來貢獻。
企業參與：攜手守護海洋
長吻飛旋海豚的Photo ID研究及教育行動的推進，亦有賴企業的支持。中國信託金控及台灣綠能公益發展協會透過「綠能公益計畫」投入海洋生物多樣性保育，支持長吻飛旋海豚等鯨豚的個體辨識研究與海洋環境教育活動，並提供推廣與回報系統的獎勵金。這不僅是企業響應ESG的實例，更展現出民間資源如何有效參與生物多樣性保育，成為自然正向行動的一環。
未來展望：從照片到保育政策的橋樑
穩定且長期累積的個體辨識資料，未來將有機會用於估算族群數量、推測活動範圍，甚至建立族群性別年齡結構與遷徙路徑，為保育策略提供強而有力的依據。這些資料未來也可以結合其他研究技術，如衛星標記、水下聲學與環境DNA（eDNA） 採樣，串接更多面向的資料來源，協助未來的保育政策打下更札實的基礎。
宜蘭的長吻飛旋海豚，是台灣海洋生物多樣性的代表之一。每一張清晰背鰭的照片、每一次熱心回報，都是拼湊他們生活樣貌的重要碎片。透過科學研究、公民參與與企業支持，越來越多海中舞者的生命故事正被描繪出來。
※本文研究計畫，由中國信託金控 
與台灣綠能公益發展協會合作「淨零與生物多樣性綠能公益計畫」支持。同時感謝宜蘭賞鯨烏石傳奇船隻協助計畫執行。
參考資料
- Carwardine, M. (2020). Handbook of Whales, Doplhins, and Porpoises of the World.
- Cheeseman, T., Johnson, T., Southerland, K. & Muldavin, N. (2017) Happywhale: Globalizing marine mammal photo identification via a citizen science web platform. Happywhale, Santa Cruz, CA, USA, Rep. SC/67b/PH/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