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石油自2012年以來首次超過大豆，成為巴西主要的出口產品。根據政府公佈的貿易數據，2024年巴西對外石油銷售額接近450億美元，超過了大豆的430億美元。過去五年巴西的原油出口額增加了一倍多，較十年前幾乎翻了兩倍。
中國是這項需求背後的主要驅動力。根據巴西政府的數據，2024年中國吸收了巴西44%的原油出口，其次是美國（13%）和西班牙（11%）。過去十年間，對中原油出口額也翻了兩倍。
以噸位算，中國的佔比雖然不那麼顯著，但依然突出。不過，儘管過去十年間中國對巴西石油的需求增加了兩倍，但消費量卻與五年前相仿。
專家表示，考慮到美國總統川普發起了對中貿易戰，這一趨勢短期內可能會更加明顯。 2月，中國採取反制措施，對來自美國的石油徵收10%的關稅（2024年美國佔中國石油進口總量的2%），並且從巴西等國進口的佔比可能會越來越多。
巴西不斷增長的石油出口，為該國的氣候雄心，以及其與中國簽署的多項環境和潔淨能源合作協議蒙上了陰影。此外，巴西11月才在亞馬遜城市貝倫舉行第30屆聯合國氣候變遷大會（COP30）；今年3月，總統魯拉表示，巴西「在提高氣候雄心的全球道德評價中處在領先位置」。但近幾個月，巴西政府還在大力推動在生態敏感的亞馬遜河口（Foz do Amazonas）地區進行石油勘探。
這種堅持發展化石燃料的做法使外界對巴西的綠色承諾心有疑慮。
「巴西值得中國信賴」
中國是全球最大的原油進口國。根據國際能源總署（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的數據，中國近幾十年來原油需求的大幅成長主要是受其工業和基礎設施領域的大規模投資，以及人口成長和經濟發展所推動。2023年，中國進口的原油大部分來自俄羅斯和沙烏地阿拉伯，巴西則排名第6。
中巴企業家委員會（Brazil-China Business Council，簡稱CEBC）內容與研究主管圖略．卡列羅（Tulio Cariello）說：「對中國而言，巴西是可靠的供應國。巴西不僅是主要的原油生產國，而且還具有研發優勢和穩定性。因為遠離爭議地區，所以巴西擁有得獨厚的地緣政治地位。」
根據巴西政府的貿易數據，巴西對中成品油出口額也呈指數級增長：從2023年的8800萬美元攀升到2024年的6.09億美元。巴西貿易投資促進局（Brazilian Trade and Investment Promotion Agency，簡稱ApexBrasil）市場情報經理伊戈爾．西斯萊特（Igor Celeste）向《對話地球》表示：「雖然目前成品油對中出口佔比尚小，但考慮到其增長態勢，我們認為未來可能會有更多的機會或者需求。」
裡約熱內盧石油、天然氣與生物燃料戰略研究所（Ineep）研究員安德烈．萊昂（André Leão）稱，川普當選後，中美競爭加劇，可能會促使巴西進一步擴大對中出口。
「從政治角度來看，雖然巴西在外交上採取謹慎立場，但也可能傾向於和美國保持距離。這就給加強中巴關係創造了機會。」萊昂解釋。
中國是石油和煤炭消費大國，其能源結構以化石燃料為主。不過，中國正在加快推動潔淨能源轉型，預計其二氧化碳排放量將在今年稍後達到高峰。根據中國最大的煉油企業中石化估計，隨著國內汽、柴油消費量下降，煉油產量將在2027年見頂。
儘管如此，分析人士預計巴西對中石油出口仍將持續成長。卡列羅稱，巴西的石油供應對中國依舊至關重要。雖然「業內企業已經意識到要」減少對中國市場的依賴，但距離那一天還「很遙遠」。
為能源轉型提供資金
巴西既是出口量不斷成長的石油出口國，又試圖扮演氣候行動領導者的角色。這讓它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分析人士稱，巴西可以透過捍衛「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和各自能力」原則來調和這兩個立場。聯合國氣候公約中的這項原則認為，發展中國家必須減少溫室氣體排放，但不必承擔與已開發國家相同的目標。
「調和這矛盾的一個方法就是堅稱實現轉型所需的資源來自石油勘探本身。」萊昂說。
2024年，為巴西能源規劃提供支援的能源研究公司（Energy Research Company，簡稱EPE）發布了一項研究，強調石油業在能源安全和投資方面的戰略作用。該機構認為，石油支撐著巴西的經濟發展和民生，並表示，在全球化石燃料淘汰速度充滿不確定性的情況下，石油仍將保持其需求，並且石油業在勞動力轉型的過程中還發揮著保障就業的作用。
EPE的石油、天然氣與生物燃料研究主管赫洛伊薩．博爾赫斯．埃斯特維斯（Heloísa Borges Esteves）說：「就算是在最具雄心的能源轉型情景下，也做不到石油消費為零。石油天然氣行業需要參與能源轉型，為能源轉型所需的技術提供資金。」
《對話地球》訪談的研究人員稱，他們知道巴西對石油的依賴，其交通運輸部門尤甚。但他們批評政府既沒有把石油收入定向投入潔淨能源的機制，也沒有對此類資金分配進行監督的機制。
《對話地球》訪問了氣候變遷研究員、物理學家渡邊重夫（Shigueo Watanabe Jr），他所在的Climainfo是聖保羅一家致力於氣候變遷新聞報導和研究的非營利組織。 「很難說清楚『哪件東西是用聯邦政府出售石油特許權賺的錢買的，哪筆錢現在用在發展風能或公共交通。』如果不指定資金的去向，也沒有具體的指標來檢查計劃是否得到落實，那麼所謂石油為能源轉型提供資金的說法就只是空談。」
石油擴張何時休？
近幾週，巴西圍繞石油勘探問題的爭論更加激烈。亞馬遜河口的石油探勘計畫更是在政府內部引發了分歧。
巴西國家石油公司正在試圖推動對該地區展開勘探可行性評估。該公司稱，亞馬遜河口對於維持巴西的石油儲備穩定至關重要。但政府環境監管機構Ibama建議駁回該計畫的環境許可申請，並指出該計畫可能會對紅樹林和敏感的亞馬遜珊瑚礁、以及沿海人口造成危害。
魯拉總統公開表示支持這個勘探計畫。而對Ibama可能第三次否決該計畫的情況，魯拉稱該機構「似乎在與政府作對」。據報導，目前巴西利亞方面正在考慮更換Ibama的管理層。
在這種僵局之下，一些觀察家強調稱，巴西缺乏具體的方案來減少對化石燃料的依賴。渡邊重夫稱，巴西不會停止開採石油，除非「發生一場革命性的變革——但這是不可能的」。不過他補充說，政府「需要製定一個計劃，盡快在某個時候停止使用化石燃料。」
目前，能源研究公司所製定的2050年能源擴張計畫中並未包括明確的碳中和情境。巴西政府自2023年以來一直在製定的《氣候計畫》被認為是2035年之前的氣候變遷減緩路線圖，其中第一部分應該在今年發布。渡邊重夫稱，在此之前，巴西仍沒有明確的計畫來減少對石油的依賴，無論是國內消費，還是出口。
渡邊重夫解釋說：「目前，巴西每天開採300萬桶左右的石油。國內消費100萬到200萬桶，剩下的100萬桶用於出口。出口可以賺錢，開採也能賺到一些特許費。但真的需要出口那麼多石油嗎？可能不需要。一邊說著『讓我們解決氣候問題』，然後不賺錢而增加了。」
※本文轉載自《對話地球》，原文標題〈巴西的「左右互搏」：一邊領導氣候，一邊出口石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