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上台塑的女人》之12:弄蛇人 | 環境資訊中心
《卯上台塑的女人》

《卯上台塑的女人》之12:弄蛇人

2010年02月20日
作者:黛安威爾森(Diane Wilson)

布雷朋沒瞧出那一面,所以,我兩次私下跟我完全不認識的男人會面,他不像貝比那樣神經兮兮。第一次是光天化日下,我與一位環保局刑事偵察員在華塔堡餐廳會面,在場人數很多,眾目睽睽,就算桌對面的男子有僱幫手,又能如何。他的塊頭很大,穿有流星裝飾的靴子,大約是我想像所及最不像聯邦官員之流的人。他說自己曾在休士頓當過警察,不過我也瞧不出有那種味道。他可能當過拉瑞多的警長,也可能是艾帕索的弄蛇人。

他的筆電和咖啡幾乎就佔滿整張桌子,我得很小心,才不讓我的咖啡潑出來弄溼那些東西。我緊張得很。整個餐廳其他人都喝可口可樂、派珀博士焦糖汽水,吃華塔堡及薯條,只有我們這桌喝咖啡。他終於把筆電跟咖啡放在定位,然後瞪著我,十分嚴肅。他說:「我得告訴妳,從現在起,妳若對聯邦偵察員說謊,就會惹上一堆麻煩,好比跟聯邦調查局撒謊一樣。倒不是說妳在撒謊,只是警告妳而已。」

我說:「當然,你就當我聽到警告好了。」但我擔心的不是撒謊,要繳出工人的名單才叫我緊張。我不想供出他們,儘管我咖啡杯底下壓著的筆記簿記得滿滿都是。只是,我感覺得出,這位環保局偵察員認為名單就像餐後甜點,一定是要給的。只能講事實、事實、事實,除此之外都是狗屎。這是很嚴肅的事情,小妞,很嚴肅的。假如你不認真看待這件事,跟我他媽的撒一次謊,妳就得看看被送去哪兒坐牢了。接著,他把錄音機放在桌上。

我指著錄音機說:「我可有個問題。」

「小姐,什麼問題?」

「我怎麼曉得你不會把我說的一切弄下來,再交給台塑的律師群?說裡面藏了好多秘密之類的。」

「哦,那妳打電話到天殺的州檢察長辦公室查證吧,妳馬上打!也可以打聯邦的這支!打給他!」

「哦,這人又是誰?或許那也是騙人的。」

這位大男人俯身過來,橫過整張桌子,一手壓在咖啡杯上,把它穩住。「聽好了,小姐,我們是代理美國官方的高級警官,替聯邦公署做事,追緝環保刑事犯,老天!我可不是他們派來的那種小咖。假如我願意,我還可以逮捕人呢。」

但我可是小心翼翼的女人,由什麼都信、誰都信,到什麼都不信、誰都不信,繞了一圈。我上檯面跟政治人物扳手角力上百次了,現在或許也該跟這位聯邦警官,在華塔堡餐桌上好好角力一番。

這位聯邦調察員似乎揣測著,就憑我,那些工人會找我談?有點兒怪。工人竟然跟找碴的人談。他看著我,笑了起來,身上穿的大件白色牛仔衫,有珍珠鈕扣的那種,幾乎動都沒動。他的胸膛很厚,我幾乎聽得到低沉的心跳聲。

「喂,他們怎麼會那麼做呢?我認為那等於是把槍放到他們腦袋上吧。」

我跟他講,有兩件事工人可以信得過我。第一,工人都是受傷後才來找我。第二,跟台塑、職安局比起來,我算是比較不壞的。照理來講可能出面保護他們的是職業安全衛生局,但職安局信賴不得。

「哦,公司我可以理解,」這位督察官說:「公司以獲利為優先,當然是惡名昭彰。反正對員工很好,又得不到什麼好處;可能只是事情會進行得比較順,但得花錢,不划算。只是職安局這件事倒有趣了。那是他們的工作呀。」

我說,大部分工人不曉得自己的權益,儘管這些權益走過來擺他們一道,他們也渾然不覺。有位工人打電話說,自己上了十小時的班,有一個鷹架沒綁牢,害他從上面跌下來,而公司卻說因為他喝酒醉了,打算開除他。那位工人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權益是什麼呢?跑去跟公司講,說他們不公平嗎?寫申訴書給職安局嗎?

這位督察官表示,他的偵查範圍並不包括職工安全。他只負責偵查有害廢棄物、傾倒及廢水排放的犯罪行為,依據的是《淨水條例》、《資源保育回收法》之類的法源。甚至要把這類行為定為刑事犯罪都相當困難,原因在調查人員必須證明有犯意;要指出公司明明知情還蓄意犯下非法傾倒行為。

「你敢那麼做,那你就倒楣了。任何知情卻還是違反《水質潔淨法》的行為,也就是說某某人知情還把污染源導入水中,可以判處坐牢,刑期最高達三年,外加大筆罰金,依犯行每天開罰五千到五萬元不等。但必須證實有犯意。」

「那麼,行為有導致環境污染之虞的呢?工人們談論正在進行的廠房興建品質,談得很多,說進度太趕了,無論何時,都有四百名承包工人,頭上有人腳下也有人,層層疊疊在趕工,太多抄捷徑行為,一切都在趕趕趕。鍋槽管路的銲接沒通過X光檢驗,誰曉得品質好或壞?員工訓練根本不存在,是個笑話。誰曉得誰會獲僱用呢?大家都只是工人,人人都是!不需要資格,假如有個工人,做事進度沒達到公司要求的那麼快,工廠大門外還有三百個人排隊在等呢。」

這位官員搖搖頭,什麼也沒寫。我猜營造也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內。

「營造工地一向有那種傳說,尤其規模這麼大的一個。」

我問說:「那你認為只是傳說嘍?」

那人笑了,說:「哦,不對不對,妳不要亂引導我說話。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我不能越職去管職安局的事啊。營造品質的問題,我管不了。當地或許有個官署在追蹤品質,設定某些標準吧。但我不知道。或許妳只能信任他們會把事情做對,不致於讓工廠爆炸。他們自己會做品管之類的事。這或許也是為什麼大家需要工會吧。工會可以影響工地的營造品質。但那並非我的職責,我不是來提倡組織工會的。」

我們待在華塔堡餐廳,直到吃晚餐的人群都走了,我把自己握有的每個連絡人、地圖及照片都給他。這位調查人員關掉錄音機,放在筆電上頭。他說會和我保持連絡,但他不能把自己做的筆錄,透露任何細節給我,否則就是違反保密法規,此外,我若是太介入他的偵查,只會讓事情更複雜。他說:「遇到法律誰也不想節外生枝吧,美女?」(明日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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