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8日,莫拉克颱風帶來驚人的雨量,造成沿海地區洪泛淹水,山林地區山崩土石流的災害,南部災區邁入漫長的重建工作。但是沒想到,八八水患之後,洪水帶來的土石,造成南部許多水庫嚴重淤積,加上連續五個多月未曾下雨,供水狀況相當危急,南部地區又將進入水荒的災情...
根據水利署統計,南部地區的曾文水庫、南化水庫和甲仙攔河堰等水利設施,在八八水患後,總淤積量超過1000萬立方公尺,南部最大的曾文水庫,就減少六分之一蓄水量。
在南部地區,水資源的供應,大約70%供給農業用水,20%是民生用水,10%屬工業用水。面對水荒發生,政府在「確保民生用水、提供工業用水、調節農業用水」的優先順序下,南部地區的嘉義、台南、高雄、屏東,總計1萬7000多公頃的農地,第一期稻作全面休耕。
缺乏灌溉水源,農地的休耕,讓農業經濟停頓,農村文化斷絕,甚至引發台灣糧食安全的問題。但是另一種因為水荒產生的危機,卻是在台灣農村不斷蔓延...
如果以為政府停止灌溉,全面休耕之後,南部農地就是一片灰色大地,實際的景況,並非全部如此。在台灣南部,因為圳道的設計和長期面臨乾旱危機,農民早有一套因應之道,除了盼望春雨的看天田,許多農民設立深水井,抽取地下水灌溉農田。政府停灌農地,提供休耕補助,但是這些依賴地下水灌溉耕作的農民,心中卻有不同的計算模式。
對於農民,心中最氣憤就是遇上缺水,總是保護工業、犧牲農業。他們憤怒的說,當初建造水庫,農民都有出錢,為何現在變成工業優先?農業與工業用水的衝突,隨著缺水越來越嚴重。工業區不斷開發,提高工業用水的需求,總是被犧牲的農民,開始轉向抽取地下水灌溉來自救,讓鑿井數量大增,其中非法私設的問題,成為另一個水資源的危機。應用地下水,其實也是水資源開發的一種方式,但是失去區域管制與補填計畫,就可能造成地層下陷、水源污染,以及資源耗損等問題。
水荒的發生,民生、工業、農業的危機,成為社會關注的角力戰。但是因水荒引發的生態危機,卻像無聲的悲劇,靜默的在大地蔓延。
從冰箱裡拿出的塑膠袋,裡面放著一具具水雉的屍體,牠們成為水荒的生態受害者。農地缺水灌溉,許多農民放棄較費金錢與水源的插秧農法,改以稻種直接撥灑田地的直播農法,為了防止疫病,稻種在播種之前必須先浸泡藥水,一旦灑入田間,鳥類誤食,即遭毒害。
這隻受傷的水雉,由官田水雉保護區緊急送來,在緊急救治之後,研判有中毒現象。在水雉保育園區研究人員的家中,另外二隻受傷的水雉,進行復建觀察,無辜的樣貌,成為水荒危機,危及生態的見證。俗名菱角鳥的水雉,在台灣屬於瀕臨滅絕的鳥種,在台南官田一帶經過復育,數量維持在二百隻左右,但是這次因為水荒發生的中毒事件,一下子傷亡了數十隻,對水雉族群形成重大傷害。
更讓人擔心的是,官田水雉保護區裡的保育濕地,完全依賴水圳補充水源,在水圳停止供水後,園區面臨乾旱危機,保護區將完全失去棲地功能。水荒的發生,讓大地一片乾渴,許多仰賴農田水圳補充水源的濕地、埤塘,生存其中的蛙類、鳥類和昆蟲,都在水荒時,成為生態浩劫的受難者。
水荒的危機,有著用水量加大的問題,也牽涉到水權分配的正義,解決問題的方式,除了節約用水,調度用水,根本的問題還是在於,水從何處來?
驚人的雨量,落在台灣土地,台灣不是一個無雨無水的國度,但是荒謬的是,自然給再多的水,台灣卻還是面臨水荒。台灣的水資源問題,不是無水,而是留不住水。水患過後的曾文水庫,國軍進入大埔地區河床清理淤砂,希望快點濬深河道,解決水荒危機。
水資源的取得,以建設水庫儲蓄水源為主,但是幾十年的暴雨氣候,為水庫增加的不是水源,而是減少蓄水量的淤砂,興建更多的水庫,一樣面臨淤積的問題。就以南化水庫為例,興建才16年,淤積量已經接近三分之二,水庫形同無用。更驚人的事實,暴雨量加大,挾帶的漂流木與土石,一旦堵塞水壩洩洪出口,無法宣洩水壓的水庫,成為一顆巨大的洪水炸彈,威脅著平原上的城鎮與居民。
台灣山區易崩塌的地形,因為豪雨造成水庫淤積,長期依賴水壩蓄水的需求,面臨嚴苛挑戰。水庫變成砂庫,留不住水,一旦排砂治理,更有水質濁度提高的問題。管理水資源的水利署,必須正視水庫功能喪失的事實,思考多元水資源的開發方案。
長期以來,台灣水資源都依賴河流地面水的供應,再來就是建設水庫蓄水應用。但是面對水庫不斷淤塞,年年耗費鉅資疏浚,卻無法解決水荒危機,應該開始找尋不同的取水方式。當南部地區依賴水庫供水的渠道,面臨無水可用的窘境,在林邊溪上的二峰圳,卻是潺潺清水不斷流過,未曾匱乏中斷,吟唱曼妙的水圳之歌。
這條由日本水利工程師鳥居信平,建於西元1912年的水圳,取水方式是透過橫越林邊溪的地下集水廊道,讓藏於砂礫中的地下水,流進取水廊道再流入圳道。二峰圳的取水思維,改變地面取水的觀念,而以地下取水方式,將整個河床地層當成水庫,取用藏在礫石之間的水源,更重要是藏於地底的二峰圳集水廊道,有別於攔河堰與水壩,表現一種將河道還給河水的自然思維。
多年來,深入研究二峰圳的丁澈士教授,認為台灣許多地方是沖積扇平原,地底蘊藏大量的水源,形同一個巨大水庫,取用地下水,成為一個開創水資源的方式。但是取用地下水,一旦失去管制,將會有過度使用,以及水質污染的問題。所以開發地下水資源,必須有整體流域的管理概念,保持河流的潔淨,並且在河流沿岸,廣設埤塘、濕地,平日蓄水作為補充地下水的源頭,並在洪氾期發揮滯洪功能。
在南部水荒問題中,工業用水不斷增加,為人詬病,但是農業用水所佔的巨大比例,也必須思考改善之道。
在台南學甲地區,農民開始收割小麥,適合冬季種植的小麥,並沒有太大的需水量。小麥的生長期,大約在十月到隔年三月之間,剛好是台灣缺水的時刻,以改變農作物種的方式,節省水資源的消耗,並且也不必休耕,中斷農村的經濟與文化。
目前,台灣種植的小麥,全部都是契作,提供金門作為麥種,移地種植收成後,作為製酒原料。目前關心台灣農業發展的施明煌先生,已經嘗試將小麥推廣成為常態作物,建立台灣小麥的品質。
水資源的問題,已經成為世界各國關心的課題,在高雄縣舉辦的一場國際水岸城市會議中,各國代表提出寶貴經驗,國內學者于嘉順也以比利時為例,讓大家思考洪水,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
傳統的河道治理觀念,以修築高堤,快速排洪為核心,但是面對難以預測的雨量,一樣有洪水肆虐的歐洲國家,開始思考還地於水的觀念。更重要是在還地於河的策略上,其實也利用土地,降低洪水災害,同時也留下一部分洪水,轉化成為水資源。
城市離不開水,在極端氣候來臨之時,人類不該是恐懼逃避,或癡望的想以工程馴服洪水,而是該仔細研究,細膩思考,找出一條自然的治水之道,將洪水轉為珍貴的水資源。
台灣不是一個無水國家,從水患到水荒,暴露的是水資源管理利用的缺失,以及水庫政策的潰敗,讓一個天降大雨之國,竟然也會無水可用。
從取水、蓄水到用水,許多傳統思維必須轉變,減少工業開發,調整季節作物,城市節水設計等方式,順應自然進行調配,才不會變成「大水逃難、無水渴求」的荒謬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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