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們那個不瞭解海洋的海島政府,卻連一套規畫都提不出來。馬崗的江大哥說:「其實和台北不過相距一個半小時車程,就有如此豐富的海景。東北角作為一個提供休閒的據點,絕對是潛力十足,照理應該比宜蘭更佔盡了地利之便。如果能有這樣的發展,我當然願意回來。只是,長期缺乏規畫下的結果,只能任其凋零。」
實際上,貢寮人所面對的並非只是任其凋零而已。在規畫「禁建」的東北角風景區中,居民要翻修自己的房子尚需申請,卻容核四工程在鹽寮灣上大興土木。這個現代版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的公共政策,的確著實的打了「海洋思考」一巴掌。卯澳村裡大半輩子打魚的林老先生會告訴你:「在三貂灣的特殊海岸地形下的沿岸流是不斷的循環著,到時候核四廠排出來的廢水,就在三貂灣裡繞不出去。連海蟑螂都活不下去,更別說是魚。」如此無視於海洋,更壓迫著貢寮人參與家鄉的權力的國家政策,從來沒鬆懈的把貢寮人往外推著。
回 家
其實,是有一種特殊的「年輕族群」得以待在貢寮安穩的工作,那就是貢寮鄉一所國中及四所小學的老師們,可是他們多半不是貢寮人。我們笑問從師大畢業就來到貢中,一待就是十年的黃老師:「這裡的孩子比較好帶嗎?」她說:「因為不喜歡都市生活,所以才選擇這裡。然而,這一代孩子的父母們,多半都得雙雙出外工作才得以討生活,孩子只能托給阿公阿媽帶,隔代教養得情形非常普遍。其實,有能力把孩子帶在身邊,去都市讀書的,早就遷走了。只能選擇留在貢寮孩子,自然無法和忙著賺錢的父母建立親密的互動關係,阿公阿媽又多過分寵愛著父母不在身邊的孫子,因此和學生及就如同自己父母年紀的家長(阿公阿媽)間的溝通,可是不比面對都市裡滿是教育程度高的家長的壓力還低。」其實,這番話多少關連著這個得以安穩待在貢寮工作的「年輕族群」為什麼多半不是貢寮人。試想,有多少在那樣的社經背景下的貢寮子弟能夠順利的攀爬上升學體制,取得教師工作資格?而又有多少通過那一層層的與貢寮抽離的主流學業訓練後,還能回過頭來看待這主流文化之外的窮鄉僻壤?以老師的身份回家的路,似乎注定崎嶇。
然而,還是有人在努力著往回家的路。在澳底老街「新港街」上,擁有著一間獨一無二的「貝殼店」的江大哥,是土生土長的貢寮人。如果你有時間駐足和他聊聊,你會發現他不但瞭解各式貝殼的名字、種類和產地;甚至他沒收集到的,他還可以翻出各種書籍圖鑑來給你看。同樣世居澳底的小二,透過貢寮的一群老師們及綠盟的協助,和一般貢寮年輕人選擇相反的路,先回家,再思索怎麼尋回願意攜手回家鄉為地方工作的同伴。儘管這一路而來並不好走。
回家的路有多難?事實上,沿著濱海公路從台北到貢寮不過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路,從民國六十八年開通後就一直存在著,這是看得見的。然而,也同時存在著的是,隱藏在背後看不見的層層制度障礙---城鄉差距資源不均、本末倒置的公共政策、毫無規畫的地方發展……。難就難在,挺身挑戰這一路曲折的「制度障礙賽」,似乎是要回家的槓仔寮人唯一的路。
【文章連載】
■回家的路有多難?(上)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