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中的王者 | 環境資訊中心

迷霧中的王者

2009年04月30日
文:陳慈美

所有在地上的,大魚和一切深洋,

火與冰雹,雪和霧氣,成就他命的狂風,

大山和小山,結果的樹木,和一切香柏樹,

野獸和一切牲畜,昆蟲和飛鳥,

──都當讚美耶和華。

詩篇148:7-10; 12b

 

聖經教導如何進天堂,而不是教導天體如何運行。

伽利略

 

 

哇!台灣帝雉!

二○○八年十月廿九日下午,棲蘭山與平時一樣迷漫著濃濃的雲霧。

羅斯頓教授(Holmes Rolston III在紅檜與扁柏林間,一邊走一邊靜靜沉思。突然,身旁的樹叢裡一陣騷動,負責解說的王老師告訴他:「那一定是大型的鳥!」可惜,王老師主要的研究領域是土壤,對鳥類的分辨並不熟悉。不過,以我粗淺的自然接觸經驗,心裡猜想:「應該是藍腹鷳吧?」但因不確定,而且也不知道藍腹鷳的英文名,呆呆在旁邊不敢吭聲,深感「書到用時方恨少」的窘境!

過沒多久,又是一陣騷動,可惜,依然無法看見這動作迅速的神祕大鳥真面目。由於天色漸晚,我們只好帶著遺憾回休息站。不過,瑕不掩瑜,歸程途中,羅斯頓教授一再以讚歎的口吻,對這一片原始森林稱譽不已,因它不僅讓人感受到受造界的宏偉壯麗,同時也使人體會到生命長河綿延不絕的神聖莊嚴!

等待同行伙伴預備晚餐的空檔,我陪同羅斯頓教授在屋外漫步,正好位於休息站隔壁「台灣特有生物研究中心」的同仁上山採集歸來,我們很自然地前往交談,並參觀他們所採收的許多植物標本。

得知他們經常上山來,便把下午兩次「遇而不見」疑似大型鳥的問題向他們請教。問題一提出,對方立刻給我們肯定的答案:「那是台灣帝雉,這附近有一對,偶爾會出現。」哇!台灣帝雉!可是,一下子依然想不起英文名。還好,一位年青的研究員,立刻從口袋掏出一張千元大鈔,指給羅斯頓教授看,告訴他:「這是我們的國鳥!」

 

迷霧中的王者

根據資料記載:帝雉,又名黑長尾雉,分布於中央山脈海拔二千公尺至三千二百公尺的原始針葉林、草原混生地帶,生性隱密,以破曉及黃昏時刻活動較為活躍,為台灣珍稀特有種。雄鳥全身藍黑色,臉紅色,尾羽有黑白橫節;雌鳥體型較小,全身以黃褐色羽為主。一九六六年起,帝雉與藍腹鷴同列為世界瀕臨絕種的鳥類,政府並已依野生動物保育法,指定為瀕臨絕種保育類野生動物而嚴加保護。

至於名字的來源,則有一段故事:一九○六年,英國鳥類採集者古費洛來台深入玉山採集鳥種,疲憊不堪地下山時,無意間在一個原住民酋長頭飾上發現兩根雄帝雉的尾羽。他如獲至寶地將它寄回英國,不久後就被判定為台灣的「特有種」,如今這兩根尾羽仍完整地收藏在倫敦。英國鳥類學家因聽說日本天皇早就擁有一對神祕珍稀的雉,誤以為古費洛採集到的是同一鳥種,就將這新發現的鳥種定名為Mikado pheasant(Syrmaticus mikado),mikado即天皇之意,中文名為帝雉。

我想起一九九五年至二○○○年間在中原大學教「環境倫理」通識課時,有幾部非常精彩的生態記錄影片,一直是我上課的最佳輔助教材。當中一部由玉山國家公園委託生物研究員拍攝的影片<迷霧中的王者──帝雉>,將帝雉繁殖和野外家族生活的過程非常完整的呈現,因此,我對這種台灣特有種大型鳥已經有相當熟悉的印象,只是,從來沒想到可以這麼近距離與迷霧中的王者擦身而過,實在是非常幸運!

羅斯頓教授願意再度訪台(第一次是二○○四年春季約三個半星期),且停留超過六星期之久,有兩個原因:首先,當然是希望將他畢生在環境倫理領域耕耘的成果與台灣的學子和民眾分享;其次,他期待更深入親自踏查體驗上帝在福爾摩莎島上的奇妙創造。果然,一次次充滿驚奇讚歎的精彩經驗,不但消除了旅途的勞累,也因此能夠從新得力!

 

參與醫治受造界

羅斯頓教授的一生,致力於以宏觀的視野來整合科學新知與信仰核心價值,他深感四百年來現代科學的發展中,低估了使得伽利略堅持探討天文學的緣由:「聖經教導如何進天堂,而不是教導天體如何運行。」(The Bible teaches how to go to heaven, not how the heavens go.)以致科學與信仰之間的關係,被扭曲成一段以衝突為主軸的歷史。

他認為,聖經作者都是前科學時代的人,他們不可能寫下含蓋物理學、化學、地質學、氣象學等物質科學的定理。至於生物科學裡,不論細胞生物學、分子生物學、遺傳學等,他們也不會提及。因此,基督徒或猶太教徒並不會從聖經中學習自然科學。

可是,如果聖經不是一本科學的書籍,那麼,聖經裡的教導與現代人的生態關懷之間有什麼關係?羅斯頓教授透過畢生的努力,一方面化解科學與信仰之間不必要的誤解,更重要的是說服現代基督徒,應該從聖經的教導來參與醫治拯救受造界,教會界絕不能自外於生態關懷的事工。正如福音派神學家薛華(Francis A. Schaeffer)於一九七○年代回應生態危機時的作品《污染與人的死亡》書中也是語重心長的說:「當教會錯過搶救地球的機會,我們同時也錯失向廿世紀的人傳福音的機會!這也正是為什麼教會在這個世代顯得軟弱無能、無足輕重的主要原因。」這樣的警句,在廿一世紀更顯得貼切,但是,教會界聽得進去嗎?

 

聖經與生態科學

羅斯頓又指出,生態學與物理學或生物學之間最大的不同,在於生態學本身是一門在地的科學(Ecology is a science at native range.)。生活在特定地方的居民,整個的生活是溶入在地的生態環境裡頭。

雖然聖經作者不知道天體如何運行,但是,他們在實用範圍內,的確了解大地如何運作。因此,撒種的人等待種子成長並期望收割,他們知道如何栽種葡萄樹和橄欖樹,也懂得如何:「釀酒來舒暢胸懷,製油來潤澤容貌,得糧食來培養體力。」(詩篇104:15)同時,希伯來人知道在安息年土地應該休耕,他們更懂得分散牲口,因為「牛群羊群太多,沒有夠大的地方可以容納得下。」(創世記13:2-3, 36:6-8)此外,他們也擔心牲口會踐踏並污染水源,因此,「要等羊都到齊,牧人一起把井口的石頭滾開,才能給羊喝水。」「──其餘的羊只得吃──踩踏過的草,喝──攪渾了的水。」(創世記29:1-8,以西結書34:17-19)

聖經裡正是蘊藏著希伯來人數千年來,與大自然相處的適應過程中所累積的智慧,因此,現代人一定可以在當中學習到一些有用的見解。各種生態智慧,必定是屬於所謂的「本地智慧」(indigenous wisdom),因此,有些適用於當地的生態智慧,未必可以直接適用於解決現代人的環境危機。

還有,希伯來人即使可以處理他們面對的困難,但並不表示他們了解事件當中的真正原因。正如世界各地所產生各種非常不同的文明,都曾經相當成功地克服他們所面對的困境,但是,它們也都不屬於當代生態學的基本觀念。因此,我們還是要問:除了聖經中零星出現的在地智慧之外,聖經與生態關懷究竟有什麼關係?

 

聖經與人類生態學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必須知道一個事實:即使聖經作者的確居住在某種特定的生態環境當中,但是,他們整個寫作的重點卻是在「人類生態學」方面,而不是「生態科學」。因為,我們在聖經裡面看到關於「人的本性」(human nature)的描述,遠多過對於「大自然」(nature)的敘述。

希伯來人非常清楚:一個能夠持續發展的社會(a sustainable society)所受到的流奶與蜜的祝福,必須與遵守上帝神聖的律法不可分開(申命記5:33, 6:3)。一個人即使沒有太多生態學方面的知識也能夠知道,不管土地是否有良好的灌溉系統,它的出產物若沒有公平的分配讓所有人能夠享用,那麼,它對所有人而言,絕不可能是一個流奶與蜜之地。他們的洞見並非屬於科學領域,而是倫理學領域,可惜的是他們卻經常失敗。

正如先知以賽亞的責備:「我要為我所親愛的唱歌,是我所愛者的歌,論他葡萄園的事。我所親愛的有葡萄園,在肥美的山崗上。他刨挖園子,撿去石頭,栽種上等的葡萄樹,在園中蓋了一座樓,又鑿出壓酒池,指望結好葡萄,反倒結了野葡萄。──萬軍之耶和華的葡萄園,就是以色列家,他所喜愛的樹,就是猶大人,他指望的是公平,誰知倒有暴虐,指望的是公義,誰知倒有冤聲。禍哉,那些以房接房,以地連地,以致不留餘地的,只顧自己獨居境內。(以賽亞書5:1-2;7-8)這個比喻很清楚的說明:除非人懂得以公義與慈愛的原則來使用土地,否則他們就不可能產生明智的人類生態學。

在著名的詩篇23篇裡頭的象徵指出:「耶和華帶領詩人前往青草地和可安歇的水邊。」羊群需要有飲水和糧草,正如人類的生命須要飲用水和糧食一樣,這是古往今來的生態學者都曉得的一個事實,詩篇作者再把這個事實提升成為人類生命的原型。牧羊人雖然也和羊群一樣須要飲水和糧草,但是,他們必須「為耶和華名的緣故,行走在義路中」。(3節)大自然是上帝賜與人類的最原始恩惠,但是,這些恩惠只會賞賜給接受管教上帝的人,「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4節)然後,「恩惠與慈愛必隨著我,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直到永遠。」(6節)儘管生命中充滿死蔭幽谷,但是,土地上和靈性上豐富的供應預備,支撐維繫著義人的生活。這便是他們的「土地倫理」,遠比從任何生態學的書籍,甚至李奧波的《沙郡年記》所能夠學習到的,有更好的結果。

 

聖經與大自然的價值

如果我們擁有人類生態學的知識,也具備公義和恩惠的行為規範,那麼,我們或許可以建構能面對自然界條件的生活方式。但是,假如我們不能進一步走入人類以外的領域,並探討人類與它們的關係,那麼,我們還是無法知道我們究竟是誰?我們在那裡?(who we are and where we are)

聖經不但強調人類生態學,同時也重視多多滋生各樣有生命的動物的大自然(創世記1:20,21)。聖經作者非常看重受造界的價值(詩篇148:7-10; 65:11-13),大自然是一個奇妙的地方。儘管在不同的經文中,有時重點相異,或是人類中心、或是生物中心、或是上帝中心,但是,整體來看,則全都具有環境關懷的面向。因此,聖經所包含的環境倫理,是無法單從科學領域獲得。

透過科學儀器與知識的協助,我們能夠進入浩瀚的宇宙或極微小的原子世界,也能夠回溯漫長悠久的自然史或核子物理中的微秒瞬間。可是,科學最終仍是須要把人帶到日常的時空領域裡頭,也是整個自然史發生的地方。然而,科學本身並無法告訴我們要如何愛惜大自然,聖經裡頭卻有許多關於如何珍惜愛護大自然的教導。

 

保存受造界

今年(2009)二月,一位年青的哲學教授將羅斯頓在開闢環境倫理這條人煙稀少的路徑上行走的經驗,寫成一本書名為《保存受造界》(Saving Creation: Nature and Culture in the Life of Holmes Rolston, III )的傳記,全書在歷史回顧脈絡下,適時融入哲學思辨的釐清和信仰理念的告白,幫助讀者更深入認識羅斯頓的思想與為人。

羅斯頓教授兩次訪台共十個星期的參訪,不論是山巔海角、或是部落農村,我有幸全程陪同前往,使用的交通工具涵蓋台北捷運、高雄捷運、轎車、客運車、四輪傳動車、高鐵、電聯車、自強號、太魯閣號、短程飛機等等。因此,這本書一出爐,教授立刻以航空快遞寄送一本給我,書的扉頁寫著:Thanks for Saving Creation in Taiwan!結束本文之前,容我也以這句贈言和所有讀者共勉:

讓我們一起保存福爾摩莎島美麗無比的受造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