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定4點早餐,6點拔營出發,辛苦了廚師小楊。雖然獵人也揹的很重,但我還是請他帶隊開路,乾冷的晴天,約6點半就可以關頭燈了。
獵人在前頭手起刀落,去除阻擋大揹包的一些小灌木,行進速度很順,不愧是連Steve都稱讚的能手,差不多10點,大隊伍就抵達這天最高點,往西勢山與東陽山之間的鞍部叉路。
我們在這裡稍作休息,我觀察此地是否有機會回程拿水,看地圖有溪溝,結果回程那天協作們還是下切了海拔一百多公尺往西勢山林道方向才拿到水。
但是以當天的行程來說,我覺得已經有超過50%的成功率,心情也放輕鬆了一點。
我們左轉往東陽山的方向前進,獵人的路感很好,我只要看軌跡、給他一個方向,他自然能找到好走的路推進。這點很重要,因為重裝行進時,每一步都在吃耐力,他在稜線上帶的路會影響整個大隊人馬行進的速度。又差不多走了一個小時,我們下到地圖上並沒有標示的古老230林道支線,透過樹林間隙可以看到大小霸聖稜線。因為這裡有微弱的手機訊號,大家心情又更好了。
沿著林道走一段平路,也如行程記錄一樣出現廢棄的檔車,狀況還不錯,羅教練說雙排氣管的車在該年代可是「很蝦趴的」。
不過好景不常,後來遇到一段超密集的杜鵑林,但已經進去了,也只能前進。衝出杜鵑林後,又滾回下一段地圖上消失的林道。前方就是東陽山了,不過我忽然想到我們又不用撿山頭,就跟獵人商量選好的地方,就可以下切往55214了。
從此進入未知的領域,從這裡到55214大概海拔要下降500公尺,天堂鳥在那裡恐嚇大家說「看等高線的坡度可媲美溪降。」雖然我也是怕怕的,但覺得應該沒那麼誇張吧?
結果下切出乎意料的順利,大概是因為獵人很會找路吧?沿路不太有困難的地形,箭竹跟芒草也在可以接受的程度。大概下到海拔1850公尺左右,便開始出現被盜伐的香杉,以及廢棄的獵寮。想必在林道還能通行時,這裡的山老鼠十分猖獗。香杉好像香濃的起司,不管在多麼偏遠的山區都夠吸引到山老鼠。
如同過去的找樹之旅,此時都還沒有出現台灣杉巨木。
差不多又下到海拔1750公尺左右(目標編號55214在海拔1650公尺處),我覺得已經離找樹成功很近了。隊伍進入一段碎石坡的地形,其實我走探勘路線,最怕的就是大隊人馬走碎石坡,因為很可能自傷傷人。譬如說之前去卡阿郎,我就在碎石坡路段被落石弄到小指脫臼,雖然神奇發現一拉就會自己復位,但到現在過了一年小指還在痛。
反正已經快到目的地,獵人叫大家腳步踩穩不要急,我忽然看到前方小聖踩落一塊大石,然後人跟砍刀一起滑落約2公尺,大石後來壓到他的肩膀,不過他很靈活的脫出讓巨石繼續滑下去。
說實在我看到刀在他旁邊滑落時我心裡一陣發寒,想起阿超跟我說過「拿刀上山的人,沒有不受過傷的」,我去找桃山神木砍路時,也被削尖的箭竹刺過。
我大聲問小聖有沒有被刀刺到,他有點虛弱的說沒有,但手腕很痛。
大夥先移師離開落石區,再幫小聖檢傷,脫掉上衣查看,除了腫起來瘀青的手腕,似乎沒有其它傷口。手腕腫起來的那麼神速,我說這大概是骨裂了,不過心裡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在山區活動的外傷最怕幾個:大出血、開放性骨折、脊椎創傷。這些搶救都得看造化,在我們去的這種沒有通訊的溪谷區域,如果要聯絡直升機吊掛,要先找到訊號,並把傷患運送到可以接送的稜線,我想起來都頭皮發麻,所以我很怕帶大隊人馬。
出發前小裴說急救包有1.5公斤,我說還是要帶,因為帶了通常用不到。
這次的團隊雖然有很多老手,像羅教練是在山區有復位骨折傷患的實戰經驗,攝影團隊也有T1、T2的救護證照,李導也帶了衛星電話,但說實在的只要有一點閃失,沒有人承受得起。還好小聖傷的是手而不是腳,不然吊掛大概不可免。
手腕被軟式護木包起來的小聖,收拾好受驚嚇的心情,大家把他的背包分一分,就繼續前進了。還好這次魯地圖的等高線沒騙我,大約在海拔1700公尺出現一個平台,也有過去當地獵人紮營的痕跡,我就決定在這裡建立基地營了。
這個營地首次出現一棵高大的台灣杉,天財不愧是年輕人,很浪漫說要睡樹下,但樹根其實很不平。
大夥拔草的拔草,搬石頭的搬石頭,畢竟有人員受傷,也順便壓壓驚,天財的窩反正也沒什麼好整理的,他就四處亂跑。我剛好想到,便請空拍師育為往55214的方向飛過去看看,天財忽然氣喘吁吁的跑回來,聲音有點顫抖的說他看到55214了!
原來營地往55214的方向走雖然是懸崖,但斷稜能繼續向下走一段,可以看到55214的全貌(也就是封面那張大頭照)。
天財帶大家去看樹,雖然溪谷有很多樹,然後當時還不叫「倚天劍」的55214就杵在那裡,也不用對GPS就能確認。總之天財是第一位看到大安溪倚天劍本人的,要拍拍手。
雖然隔天爬樹測量還是一場硬仗,接著還要平安下山回家,不知道為什麼看到55214我就覺得很心安,覺得我們一定會成功。當晚在營地大夥喝酒吃瓜子下注樹高,最後倚天劍竟然破了東亞紀錄,也不枉全隊20人出生入死,大過年的來這一趟。
雖然有點對不起小聖,不過當晚我在營地的睡眠品質得到前所未有、Fitbit評分92分!可見中年人的壓力才是睡眠殺手啊。
破了紀錄下山後在都瑪斯民宿慶功,大家心情都很爽吃飽喝足還躺在草地合照,說實在的,如果找樹太容易也不會這麼爽,所以找樹就是一種冒險沒錯,然後所謂的冒險就是:「Adventure is unknown, risk and rewards.」(回看上篇)
※本文轉載自作者部落格,原文標題〈倚天出鞘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