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保育是帛琉人的DNA」黎倩儀大使談帛琉傳統Bul精神

2024年06月03日

轉載自BlueTrend 藍色脈動

帛琉（Palau）是台灣的邦交國，更被許多海人視為此生必訪的潛水聖地。2024年春天海編飛往帛琉，享受Manta伴游的幸福感。除了豐富的潛旅體驗，我們也有幸邀約駐帛琉大使館黎倩儀大使接受BlueTrend 藍色脈動專訪，與大家分享帛琉部落傳統「Bul」，如何一步步由下往上、演變為國家海洋保育法規，甚至進而在國際上發揮保育影響力。

帛琉在哪裡？帛琉屬於哪個國家？

在切入正題之前，先跟著海編快速認識帛琉吧！帛琉是位在太平洋西部的島國，由八個主要島嶼和超過300個火山岩小島組成，島上人口不到2萬人，約七成都居住在第一大城科羅（Koror）。帛琉共有16個州，每個州都面海。

很多人會問帛琉屬於哪個國家，其實帛琉就是個獨立國家。過去曾經歷西班牙、德國、日本統治，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貝里琉戰役」美國戰勝日本取得帛琉。戰後聯合國授權美國託管帛琉，直到1994年帛琉才正式獨立。

帛琉有著豐富的海洋資源，除了漁業，更有多元的自然景觀，如水母湖、牛奶湖，以及水下豐富珊瑚礁生態系、二戰沉船與戰機等遺跡，還有被登錄為世界遺產的洛克群島潟湖，吸引許多觀光客來訪。帛琉可以說是靠海為生的國家，黎倩儀大使形容「海洋保育是帛琉人的DNA」，他們是怎麼實踐保育呢？馬上來看看！

帛琉傳統Bul是什麼？

Bul在帛琉已經有上千年的傳統，Bul意指限制、禁止，但黎倩儀大使解釋：「不是永久的禁止，而是依照自然時序去制定採捕的規範。」黎倩儀大使進一步說明，Bul是根據部落耆老與自然環境互動的智慧，規範某些時節可捕撈、或禁止捕撈哪些魚種。

當酋長提出某種魚數量減少或正值繁殖季，不宜捕撈，各州、各分區就會自動自發遵守酋長的告誡，「不能捕，捕到了也會放回去。」靠著Bul傳統，避免過度捕撈的狀況，也讓自然資源有機會休養生息。

黎倩儀大使說：「政府反而是依照這些酋長、部落的傳統，把這些約定成俗變成了法律。Bul不只是禁漁，更重要的是讓世世代代都有資源，這來自於他們對環境的自覺。」由下而上的推動，或許正是帛琉海洋保育的成功關鍵。

「凝聚帛琉文化的根本，就是海島海洋文化。把Bul傳統視為理所當然，並不是靠後天很多環境教育、海洋教育，所以我會說這是他們的DNA。」黎倩儀大使說。

帛琉Bul傳統由下而上，演進為國家海洋保護區

「在海洋保育，帛琉幾乎是走在整個時代的最前面。」黎倩儀大使觀察，對於部落、國家對海洋的規範，「帛琉人幾乎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Bul千年傳統到了近年，演進成帛琉更全面的海洋保育政策及法規。

帛琉80%海域為保護區

2015年帛琉立法成立帛琉國家海洋保護區（Palau National Marine Sanctuary, PNMS），到2020年帛琉80%的經濟海域（EEZ）禁止捕魚、採礦等任何經濟活動，僅有20%可供國內捕魚作業、商業漁業，且逐年減少核發外國籍漁船的牌照。

黎倩儀大使說：「起初有些利益團體、一些遠洋漁業業者反對，去向國會遊說但沒有成功，因為民間想保護的力量還是很大。」以台灣為例，過去有逾20艘遠洋漁船在帛琉一帶作業，目前僅剩一艘。這項政策對帛琉而言更是一項不容易的決定，因為外國遠洋漁船到此捕魚、支付的「入漁費」，是太平洋島國很重要的國庫收入來源。保護80%海洋，也犧牲了絕大部分的收入。

透過海洋保育區的全面推動，讓近岸海洋生態得以休養生息。圖片來源：BlueTrend 藍色脈動

少了入漁費，帛琉收「保護費」

帛琉從2017年開始推行永續旅遊，旅客必須在護照蓋上「帛琉誓詞（Palau Pledge）」入境戳章，承諾共同維護生態環境與尊重文化，帛琉也向每位遊客收取100美金作為「原始天堂環境保護稅（Pristine Paradise Environmental Fee）」，增加政府收入。

此外，引述帛琉媒體報導，自PNMS相關法案頒布至2021年，帛琉國家海洋保護區獲得超過1.11億美金收入，皆是因為帛琉海洋保育政策而獲取外交或其他夥伴的捐款支持。

帛琉海洋保護區成效

帛琉國家海洋保護區內，至少發現九個被列入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紅色名錄的物種，例如極危（CR）的玳瑁，瀕危（EN）的藍鯨、易危（VU）的革龜等。而在劃設保護區後，2017年夏威夷大學研究人員發現，保護區內魚類數量是未受保護區域的兩倍。

帛琉將Bul影響力，從小島延伸至全球

然而，帛琉的海洋保育政策不僅是為了永續漁業，更是為了對抗氣候變遷。

過去觀光客必訪的水母湖，著名的黃金水母時有時無；過去全盛時期曾多達數百萬隻，現在所剩無幾，即是氣候變遷的鐵證。因此，保護海洋、保護世界最大碳匯（carbon sink）也成了帛琉在國際間努力倡議、推動的事。

帛琉是海景第一排，也是氣候變遷第一線的受害者。圖片來源：BlueTrend 藍色脈動

「帛琉是海景第一排，也是氣候變遷第一線的受害者。你說帛琉能做什麼？這是全球的問題。」黎倩儀大使語氣中雖有一絲無奈，卻也被帛琉的行動及影響力深深鼓舞，他說：「這個小小的、人口不到2萬的太平洋島國，可以把Bul推到整個太平洋島國，再到COP28（第28屆聯合國氣候變遷大會）這個全球大會，各國一起達成共識，裡面就是Bul概念。」

帛琉與其他太平洋島國共同承諾「解鎖藍色太平洋繁榮（Unlocking Blue Pacific Prosperity, UBPP）」，必須100%有效管理區域內的海洋，以及30%陸域保護，也獲得亞馬遜（Amazon）創辦人貝佐斯以基金會捐贈1億美金支持，貝佐斯更將這份願景與合作歸功於帛琉惠恕仁總統。

海洋科學外交深化台帛關係

既是邦交國，又同為海洋國家，台灣與帛琉也在海洋保育議題上，深化合作關係，一起因應全球暖化、海平面上升的挑戰。黎倩儀大使分享，外交很全方位，「海洋科學外交」也是其中一環，例如2023年由國科會與帛琉農漁暨環境部簽署「台帛海洋科學研究了解備忘錄（MoU）」即是一項合作開端。

內容包括了解帛琉原住民的海洋智慧，透過結合人工深度學習將古老智慧建立成資料庫；由台灣在帛琉社區大學設計科普教育課程，提供給在地民眾、海洋相關政府部門、學校自然科學老師，也會結合野外實察；在帛琉設立水文觀測站，記錄極端降雨或熱浪期間的數據，觀察對海洋生物的影響。希望能結合科學，擴大雙方的海洋保育成效。

向帛琉學習海洋治理

減少人為影響，是環境保護的首要關鍵與挑戰。曾去過帛琉的旅客出發前一定會被提醒，不能使用、攜帶對珊瑚礁具有毒性的防曬產品，因為不只會被沒收，還會罰1000美金。即便是一般遊客，也能感受到帛琉保護海洋的魄力。

不過，談到海洋保護區治理，與帛琉最大的不同是，台灣並沒有傳統的 Bul 約束力，僅能靠明文規定，還得確保有效執法，才能讓海洋保護區發揮功用。

以捕魚為例，帛琉傳統 Bul 即具約束力，透過高度地方自治加強保護區管理。而台灣沒有 Bul、只有法律。若能明確訂出魚類採補規範，參考帛琉以時節、物種限制，甚至加上體長、數量等，或許就能強化、落實海洋治理。

同場加映：觀察帛琉 vs. 夏威夷的海洋保育

黎倩儀大使在來到帛琉之前，也曾派駐夏威夷，他說兩地都很注重海洋生態保育，但起源不太一樣。「夏威夷是學到了痛苦的一課後，開始做海洋教育。」黎倩儀大使提到，夏威夷恐龍灣（Hanauma bay）曾經因為遊客太多且素質參差不齊，嚴重踩踏珊瑚，導致珊瑚死亡、魚群減少。在地政府意識到嚴重性，將該地關閉了三年、進行復育。重新開放後，規範遊客都必須先上課、看保育影片，學習如何作為負責任的旅人。

黎倩儀大使感慨地說：「帛琉不太一樣，這個地方不會過度開發、永遠維持比較自然的那一面，但它碰到最大的危機就是氣候變遷。」而減緩氣候變遷的威脅，不能只是靠單一景點的關閉或復育，而是全球共同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