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非洲電動車市場蓬勃發展，本土新創企業競相開展電池回收業務，希望將有害廢棄物問題扼殺在萌芽之中。
在加納臭名昭著的阿博布羅西（ Agbogbloshie）電子垃圾場，成百上千名非正規電子垃圾拾荒者不分晝夜地翻找這片廣闊的廢棄地，尋找含銅、鈷、鋰等有價值的金屬零件。只要有電路板或電池的物品，就會被視為可入手的目標。這些零件在黑市上需求龐大，價格相當可觀。
非洲面臨電子垃圾問題，非正規拾荒者是回收的主要力量，但他們往往對處理不當帶來的健康和環境危害認知不足。
奈及利亞電子廢棄物回收公司Hinckley Recycling負責人和營運官侯賽因．阿佩（Hussein Apeh）表示，個體拾荒者行動迅速，而且不知疲倦，持續作業。
「他們會把自己認為有價值的部件都拆下來，然後把其餘部分扔進垃圾堆，包括那些可能洩露或燃燒的破損電池。」
這些做法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塑膠燃燒時會釋放有毒煙霧，重金屬也會滲入周邊的土壤和水源。
VoxDev近期一項研究發現，加納阿博布羅西和奈及利亞奧盧松桑（Olusosun）垃圾掩埋場附近10公里內的新生兒死亡率上升了10%，且呼吸道疾病多發。
聯合國訓練研究所（UN Institute for Training and Research，簡稱UNITAR）資料顯示，非洲每年產生350萬噸電子垃圾。儘管這與亞洲的3000萬噸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但非洲僅不到1%的電子垃圾經由正規管道回收處理，其餘99%均通過臨時設施且存在安全隱患的非正規管道進行處置。
非洲的綠色轉型及其電動交通普及或讓這場危機雪上加霜。非洲電動車市場成長迅速，預計今年規模將達到174.1億美元，並以10.2%的年均複合成長率（CAGR）持續擴張，預期2030年可望達到283億美元。隨著本土電動車製造以及電動自行車新創企業的發展，電池消費量也不斷攀升，同時太陽能和其他再生能源裝置容量也在快速成長。非洲電池市場規模預計今年將達49.7億美元，2030年成長到68.2億美元。
如果沒有統一的電池回收體系，電動化進程留下的將會是一場有毒的生態災難。但專家認為，只要製定合理的政策，並且加大電池回收再利用領域的投資，非洲同樣可以將這項迫在眉睫的威脅變成經濟機會。
奈及利亞電子垃圾生產者責任組織（E-waste Producer Responsibility Organization，簡稱EPRON）分析化學家、調查員所羅門．奧努丘庫武（Solomon Onuchukwu）表示，廢棄電池的再利用可以顯著降低再生能源設施的儲能成本。
奧努丘庫武說：「二手電池至少還有七到八成的容量，改造後可以用於太陽能儲能和備用電力系統。」
東非再生能源與效率傑出中心（East African Center of Excellence for Renewable Energy and Efficiency，簡稱EACREE）的柯林斯．奧武爾（Collins Owuor）贊成這一觀點。
他告訴《對話地球》：「各種廢棄電池只要還有容量，都可以延長使用年限，或者改作他用，比如用於電動兩輪、三輪車。」 目前，非洲大陸正湧現出一小批新創企業，透過本土化、可擴展的回收模式應對電子垃圾處理難題。以奈及利亞的辛克利回收公司（Hinckley Recycling）、盧安達的SLS能源公司（SLS Energy）以及南非的Cwenga Lib為代表的多家企業，正嘗試建立安全、永續的電池回收系統。
奈及利亞：合法大規模清理電池廢棄物
去年，辛克利回收公司宣佈在奈及利亞的奧貢州（Ogun）斥資500萬美元建造鋰電池回收廠。儘管該廠尚未全面投產，但該公司已開始將可用的電池單元（即電芯）改造成為可用於微型電網（mini-grid）的電池模組。
「我們首先對它們進行檢測，將可用電芯與廢電芯區分開。」阿佩解釋。
「可用電芯被重新改裝成（微型電網用的）電池模組，而已到使用壽命的（廢電芯）則會被收集起來，送到國外合作夥伴那裡回收原材料。」從這些報廢電池裡可以提取出鋰、鎳、鈷等金屬材料。
阿佩表示：「我們不是從地下開採原生礦產，而是進行所謂的『城市採礦』（urban mining）。」「城市採礦」是指從電子垃圾中提取可用材料。
2024年，辛克利回收公司處理了大約1萬個單體鋰離子電池，並出口了25噸電池廢棄物用於回收。待新設施全面投產，這些數字預計將大幅成長。
辛克利與英國Aceleron Energy公司合作生產的電池模組採用了壓縮技術，可單獨更換電芯，延長了其使用壽命。
奈及利亞面臨的一個長期挑戰是缺乏正規的電池回收中心。
奧武爾表示：「目前，妥善處置電池的責任落在消費者身上。」他還補充說，激勵性的回收計畫將有助於強化回收價值鏈。辛克利公司正透過其全國營運的五個回收中心來嘗試解決這個問題。
該公司的廢棄電池主要來自電信業者和家用太陽能係統供應商。
「我們與為奈及利亞各地通信鐵塔供電的IHS Towers公司密切合作。」阿佩表示。「他們使用大量電池作為備用電源，電池損壞了就會送到我們這裡。」
政策執行力道也是辛克利公司重要的依賴之一。 2024年，奈及利亞推出的《國家環境（電池管控）條例》（National Environmental [Battery Control] Regulations）為生產者責任延伸制度（extended producer responsibility ，簡稱EPR）的實施提供法律框架，旨在讓產品製造商承擔回收責任。
阿佩認為，政策執行力度將有助於提高公眾意識，規範電池回收，並在全國擴大電池回收工作的規模。
南非：社區為基礎的電池回收方式
南非的Cwenga Lib公司正在推行一種去中心化的鋰離子電池回收模式，專注於安全性和模組化設計。該公司並未選擇建造大型工廠，而是在非洲大陸推廣可在社區內安裝的小型設施。
「我們的工藝核心是安全性和在地適應性，」Cwenga計畫負責人萊塞戈．西韋拉（Lesego Siwela）表示。「我們使用食品級試劑，不需要高溫、高壓系統。這意味著，我們在南非這裡使用的技術，同樣適用於模里西斯的小型社區。」
Cwenga所使用的離子交換製程是在西開普大學（University of the Western Cape）的純化研究基礎上開發出來的。該製程可以在不產生有害二次廢棄物的情況下提取關鍵金屬。
Cwenga創辦人 Ed Hardwick 介紹：「我們開發了一種可在貨櫃式分散設施中運行的清潔化學工藝。這意味著我們既不需要跨境運輸電池，也不需要投資數億美元來建設一個龐大且危險的工廠。我們希望這成為非洲應對電池廢棄物問題的自主解決方案。」
目前，Cwenga僅能處理南非正規回收管道10%–15%的電子廢棄物（約佔全國電子廢棄物總量的4%）。該公司計劃透過使用模組化裝置，盡量降低運輸成本並確保業務的可擴展性。 「我們可以將小型設施安裝在回收區域附近，而不必將廢棄物運送到境外大型工廠處理。」西韋拉說。
人們對電池認知不足仍是一大障礙
Cwenga技術主管珍妮．法爾科納（Jenny Falconer）指出：「人們沒有對電子垃圾進行分類。許多人不知道電池的危害性。當標籤上沒有標明電池化學成分時，你甚至無法判斷哪些處理起來是安全的，哪些不是。」
南非2021年推出的生產者責任延伸政策規定，電池生產商必須在其產品使用壽命結束時回收這些產品。 Cwenga是少數幾家在此框架下成功將廢棄鋰電池轉化為可重複使用材料的公司之一。
法爾科納說：「雖然我們的模式還處於起步階段，但已初見成效。我們正在證明，電池回收並不一定意味著工業風險或有毒廢棄物排放。它可以是清潔的、去中心化的、由社區運營的。」
Cwenga目前的業務並不是直接處理翻新廢棄電池，而是與上游合作夥伴密切合作。這些合作夥伴負責將電動車或太陽能係統淘汰的廢棄電池進行檢測並從中分揀出可用的電芯，然後將它們組裝成可供備用電源系統、醫療診所或農村微型電網使用的電力解決方案。只有當這些電池完全報廢時，才會被送到Cwenga的工廠進行處理，從中提取鈷氧化物（供應陶瓷製造商）和碳酸鎳（用於玻璃和工業催化劑生產）。
盧安達：從電動車到社區電力
SLS能源公司是盧安達本土企業，由再生能源工程師萊昂德．貝爾瓦（Léandre Berwa）創立。該公司將電動摩托車和太陽能係統淘汰的鋰離子電池改造成模組化電池模組。如今，SLS的電池模組已應用於通訊鐵塔、農村衛生中心以及難民營。
貝爾瓦注意到，可以更換電池的兩輪車所使用的電池壽命往往更短，有時僅三年就需要更換電池，儘管這些電池的儲能容量仍高達70%。 「我發現它們並沒有『徹底報廢』，只不過不再適合原先用途了，但在新的應用場景中仍然可以發揮巨大價值。」貝爾瓦說。
SLS也將應用場景對準了農業領域，透過與「一英畝基金」（ One Acre Fund）這樣的農業計畫合作，將電池模組應用在了其「灌溉即服務」（irrigation-as-a-service）產品中，為農民提供按需使用灌溉系統的服務，從而提升了作物種植效率。有了SLS的電池模組，該計畫能夠每天向小農戶（通常種植出口農作物）發放行動太陽能充電設備。 「電動水泵減少了農民對柴油的依賴，而且不同的地塊可以共用一套系統，從而降低成本，」貝爾瓦說。
每個電池都經過專用軟體檢測，根據化學成分和使用年限進行匹配，並用二維碼對其部署和性能表現進行追蹤。
貝爾瓦告訴《對話地球》：「最大的安全風險來自人為操作失誤或電池匹配不當，但我們通過可追溯系統和智能配置方案解決了這兩個問題。」
在SLS的幫助下，2023年有超過100噸的電池廢棄物免於被填埋的命運。該公司目前正進軍奈及利亞和肯亞市場，並已與辛克利等利害關係人建立了合作關係。
「隨著電動車的普及，電池退役潮也將隨之而來。」貝爾瓦說：「如果沒有在地化的回收解決方案，那麼我們不過就是在轉移垃圾。」
在貝爾瓦看來，SLS所做的工作與Cwenga和辛克利公司一樣，也是經濟正義的體現。 「非洲再也不能延續『開採礦產–出口電池–丟掉廢棄物』這種發展模式了。」他強調。
「必須將這些資源留在非洲，為我們的家庭、企業以及經濟成長提供動力。」
※本文轉載自《對話地球》，原文標題〈非洲初創企業正積極解決電子垃圾危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