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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的難題

2010年04月19日
採訪、撰稿:林燕如; 攝影、剪輯:陳忠峰

因為做古蹟修復專題的關係,有機會跟著徐裕健老師一窺建築的奧妙,這才理解到,建築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冷硬枯燥,這些建築物和生活其間的歷史故事,緊密結合而變得有生命,當領悟到這一層時,看待古蹟就有了更深的感情,也才更能體會到修復古蹟,對我們來說,有多麼重要。

晴朗的天氣,正是拜訪台北賓館的好時機,1901年建造完成的台北賓館,今年已經一百多歲了,即使用現在的眼光來看,具有歐洲古典主義風格的台北賓館,還是非常迷人,每一次開放,都吸引上千名遊客造訪。

坐落在凱達格蘭大道上的台北賓館,是日治時期的總督官邸,長期以來具有重要的政治地位,也是當年主要的權力核心位置。

建築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在冷硬的構造中,藏著一個個歷史故事。台北賓館的空間設計上,也反映了日本強烈的殖民優越感。1868年日本推動明治維新,崇尚歐洲文化,在建築工法上深受西方影響,像是希臘的雙柱、羅馬的拱圈,歐式的斜屋頂等等。

日本政府不光是模仿硬體建設,也嚮往歐洲貴族般的社交生活,台北賓館也擁有歐式大庭園和戶外陽台,經過歲月遞嬗,到了今天,台北賓館也還是擔負著公共社交的任務,成為歷屆元首招待外賓的最佳場所。


2003年進行修復的時候,建築師徐裕健才發現,接待來賓的應接室,在1990年代被改建為公共廁所,現在看來當然荒謬,但也反映了早期對待古蹟的態度,只把古蹟當成單純的空間運用,卻沒有思考它背後的文化精神。

早期缺少古蹟維護的思維下,對建築物的態度,也大多採取重新粉刷、上漆的做法,因此台北賓館許多華麗精緻的維多利亞風格,都被覆蓋在一道道的油漆中。

在整個古蹟修復計畫裡,最困難的決定,就是到底該回溯到哪個時間斷帶,哪些該留下?哪些又該捨去?往往是經過專家審議會議取得共識後,才能展開修復行動。

其實這並不是台北賓館第一次的整建,早在台北賓館落成後十年,就曾經因為白蟻入侵而進行大幅改建,那時候日本建築師在改建時,就把運用在橋梁設計上的鋼骨構造和鋼筋混凝土,運用在屋頂構件上,成為歷史中的一環。

而在這一次的整修裡,也把屋頂外觀像是魚鱗般服貼的石片瓦,重新修補回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瓦片邊緣都是手工敲打出來的,現在這樣的手工技術越來越難找尋,也是古蹟在修復過程中經常遇到的困擾。

同樣的問題,也發生在台大醫院舊館的修復,屋頂上的黑瓦,斑駁充滿歷史感,和現代技術燒製的黑瓦相比,很難再有這樣的質感。但是在商業競爭之下,想要找到傳統材料很困難,修復古蹟多年的建築師徐裕健認為,應該要建立古蹟修復的產業鏈,才能完整地傳承下歷史的記憶,也才能藉著瀏覽這些建築物,閱讀當代歷史。

台大醫院外觀有許多雕刻精美的洗石子紋飾,當年用來彰顯殖民國家的威權象徵之外,久了也會受到自然氣候的侵襲,逐漸老化、剝落。而屋頂漏水更是常態,如果不加以維護,情況將會越演越烈。

做古蹟修復就像是偵探,到處找尋線索,在修復過程中,解讀這些訊息符號,研究跟考據就是很重要的功課;做古蹟修復也像是醫生,必須要小心查證,找出病源,才能夠加以治療。

但不可忽略的是,費盡心力、修復完成的古蹟,後續的維護管理也很重要,這些往往來自生活裡的細節,稍不注意就會傷害到古蹟。負責補助的文建會就發現,國內修補的頻率和其他國家相比要來得高,追究原因,跟古蹟的維護管理很有關聯。

擁有古蹟的管理者,用什麼樣的心態來看待古蹟,關係著古蹟的未來,尤其古蹟修復的效果,有時候難免會和管理者的認知有所差距。

古蹟修復的難題,在年度預算上也是一道關卡,古蹟工程和一般工程最大的不同,是古蹟必須要經過嚴謹的考據,而有些已經消失的工法,也需要研究出來才能施作,如果按照一般工程的時間去要求效率,對古蹟來說,反倒會是一種傷害。

全台灣有一千多處的歷史建物,政府每年編列大約四億元的預算,但各地有等待補助的古蹟這麼多,如果光靠補助,恐怕難以修復,古蹟學者李乾朗老師也提出不同的想法,他認為古蹟管理者對古蹟可以有更積極的作為,將營利所得拿來做為古蹟的維護經費,就能讓古蹟保存得以永續。


其實古蹟修復的問題,追根究底就是我們對待古蹟的態度,如果我們把古蹟當成重要的文化資產,自然在古蹟修復上會特別用心,會更細膩的對待它,在做每個動作之前,就會審慎思考,這樣做下去對古蹟會產生什麼影響。

一座座的古蹟,就是我們國家發展的立體歷史,有了這些文化做為根基,我們的內涵才能豐富又多元,也才會對自己所生長的土地,有更多的驕傲與認同。


採訪側記:

古蹟學者李乾朗老師舉了個很生活化的例子,他說古蹟修復,就像是茅草屋失火,一百個人排隊用水桶接水去救火,在傳遞過程中一定會有水花濺出,到第一百個人的時候,水一定雖然不滿,但至少還可以發揮效果,搶救歷史建築也是如此,每一代都會有濺出去的水,但如果其中第50個人,把水桶弄倒了或是丟掉了,第51 個以後的人都不用拿水桶了,因為也沒有水了,茅草屋也就沒救了。這茅草屋也可以是我們對待古蹟的態度,脆弱一如茅草的古蹟,如果大家沒有迫切的危機感去面對古蹟保存,未來我們的古蹟文化可能就會逐漸失去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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