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與文學 (五) | 環境資訊中心
黃怡

動物與文學 (五)

2001年07月18日
作者:黃怡 (本文係作者於1999年11月在台大演講的講稿)

三﹑關於動物的文學(美國部份)

或許是美國的立國歷史短暫,祇有兩百多年,和歐陸根源於希臘的兩千多年文明相形之下,美國人與大自然的互動是較為原始的,因此近代的許多與動物相關的文學,都出現在美國。

譬如梭羅(Henry D.Thoreau,1817~1862)的<<湖濱散記>>,是美國自然寫作的濫觴,而且直到今天都還受到世界各地讀者的喜愛。

「太陽,風雨,夏天,冬天,--大自然的不可描寫的純潔和恩惠!它們永遠貢獻這樣的康健,這樣的歡樂!對我們人類這樣的同情,大自然時常受到感動,太陽黯淡了,風像活人一樣悲嘆,雲端裡落下淚雨,樹木脫下葉子,到仲夏還穿著縞素... 我不該與土地相往還嗎?我自己不也是綠樹與青葉嗎?」

「每一個早晨都是一個愉快的邀請,使我的生活跟大自然同樣簡單。我向曙光頂禮... 在湖中洗澡,這是個很有宗教意味的運動。對於精力充沛的思想都要追隨太陽步伐的人,白晝是個永恆的黎明。」

「我有時經驗到了,在任何大自然的事物中,即使是最可憐的憤世嫉俗之人和最憂鬱的人,也能找到最甜密溫柔﹑最天真鼓舞的伴侶。... 當我享受著季節的友誼時,我就相信,生命不可能成為一個重壓。」

梭羅的書中,當然寫著蟲魚鳥獸,不過更重要的是他素樸的自然哲學,至今感動著讀者。很多荒野維護運動的支持者,集資募款買地,為的就是使之保持荒野的現狀,永遠為蟲魚鳥獸所居住,而期待人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就像梭羅一樣,是個友善的過客。

至於前面所提到的傑克倫敦(1876~1916)幾個小說,則是人類文學史上描寫美洲灰狼及阿拉斯加犬的最成功作品。傑克倫敦是自學出身的,做過水手,去淘過金,在美國西岸洛磯山脈一帶出沒,對當地動物的親身相處經驗,是他寫作這幾本書時的最大本錢。他書中的人和動物,都必須倚靠大自然生活,而大自然有時是朋友,有時是敵人,生存意志使人和動物的生命力表現出無比堅韌的一面,據說他喜讀達爾文﹑史賓塞與馬克斯的作品,故藉著小說情節的鋪設,也檢討到生物世界中弱肉強食的緊張關係。

「白牙從荒野而來,在那裡,軟弱的東西早就消滅了... ,白牙用整個身體,用身體的每個部份,用精神和肉體的一切力量,用所有的動物原有的韌性,緊緊抓住了生命。」(<<白牙>>,1900版)當時的美國人,正面臨著適者生存的試鍊與艱辛,他的作品就好像一種活力的泉源,故出版後大受歡迎。但今天閱讀傑克倫敦寫的關於動物的小說,則是另一種意義,他像是遙遠年代中的生命之記錄者,讓人類認識到荒野中的人與動物,確有其一段光輝的歷史,而其所煥發出的價值,並不因為科技文明的進步而稍減。

再往後的美國作家,譬如史坦貝克(John Steiback,1902~1968)雖然也在小說中記錄大自然(<<小紅駒>>﹑<<人鼠之間>>等),但動物這時已變成了寓意的性質,不再具有牠們的主體性。或者如海明威,小說中的動物皆已成為被征服的角色,作家以牠們做為評估人類力量的尺度器,像是<<老人與海>>中的鯊魚,老人根本志不在擄魚而歸,魚祇是他證實自己意志的一個工具。海明威小說中唯一的例外,是在<<激流中的島嶼>>(Island in the Streams,遺作)中的小孩在與一條魚搏鬥失敗後,跟爸爸說:「我很難過,但是我也很高興牠逃脫了。」

一般說來,美國人寫動物的文學,以動物為中心的特徵是比較顯著的。譬如近年來十分暢銷的<<狗的秘密生活>>是很好的例子,不以人的動機去揣度動物的思想,可說是正確了解動物的最重要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