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環保官司無法救中國，中國將必然 漸成為人與動物難以生存的絕對惡地。
今年（2000）5月17日，住在中國北京市郊區懷柔縣宋鎮梭草村的張金虎，個人生活照赫然登上美國紐約時報，照片背景是他養鴨為生的簡陋棚架，就在他所飼養鴨子的「遇害」現場懷河灘邊。故事緣起，其實是北京報刊早已報導過的，他在去年2月，買來雛鴨3,800隻，放養於河中，起初，每隔一段日子便死若干，他以為是正常耗損，直到九月，兩千隻鴨子在三、四天內暴斃，死時腳蹼、翅膀嚴重灼傷，有的還瞎了眼。他這才確定，一定又是上游那家養豬場洗鹼水惹的禍。
為什麼美國讀者關心張金虎和那些可憐的鴨子？不僅因為中國是亞洲面積最大的國家，中國環境日趨惡化並非世界之福，同時也由於當時美國眾議院正準備通過與中國恢復永久正常貿易關係，結束20年來依中國人權改革現況逐年批准的歷史，但是美國的各種民間團體發出巨大的不平之鳴，認為這樣一來，中國「內政」（包括政治﹑勞工﹑生態﹑環保﹑宗教等）更如脫韁野馬，將完全脫離國際過問。其中環保團體批評得最厲害，他們說，中國每年有兩百萬人間接或直接死於種種的環境污染，今後誰再會替他們伸冤或聲援？
張金虎滿心悲憤，拎著死狀淒慘的鴨子到縣環保局討公道，前後數回不得要領。1999年11月1日，位於北京政法大學的環境資源法研究和服務中心，開放了全中國第一支為污染受害者提供免費諮商的服務熱線，他輾轉聽聞，趕忙撥了電話問問，沒想到竟符合該中心接案的兩個大原則：一﹑受污染內容非常典型，若訴訟成功，將成為全國類似訴案的參考判例，二﹑當事人無財力負擔訴訟費用。所以，王燦發律師成了張金虎的法定代理人，要求污染者賠償人民幣10.8萬元。
目前，王燦發律師手上有十二件污染官司，雖然沒有一件真正後勢看好，然而基於服務電話專線的熱烈反應，他認定中國人對於污染的反擊已經合法展開了，該中心所記錄的案件遠來自雲南昆明﹑遼寧鐵嶺、江西高安、山東濟南、山西大同... ，他們無奈於經費與人力的限制，接的多是北京附近案子。我到政法大學拜訪王律師是5月29日，前個禮拜的星期三，美國眾議院通過了中美貿易正常化的議案，意思是，中國已具備了進入ＷＴＯ的資格，我問王律師：「政法大學提供多少經費做這些法律扶助？」他回答：「這兒是政法大學的編外機構，靠的是美國福特基金會兩年八萬元美金的贊助，包括人事﹑辦公及代墊的訴訟費用，實際上相當緊張。」
換句話說，似乎美國民間團體比中共官方機構，對於中國的污染問題還更關心。我察看該中心所接辦的案件，種類繁多，從像是張金虎那樣的河水污染案（其實，在同一條河上﹑同一污染源，先前已有杜少余提出訴訟，至少還有其他六戶人家受害，製造污染的養豬場，根本是把排污孔架在河壩上），到像是北京房山區坨里鎮坨里村有二十七戶對一座篩煤廠提出的煙塵污染訴訟，或是北京朝陽區芳草地西街居民對新建六號樓提出的噪音污染訴訟，該樓啟用後，其地下的熱水等十八台的六種幫浦，日夜吵雜不休，嚴重影響住民日常起居。「中國民事訴訟法有集體訴訟的規定，」王燦發感嘆地表示，「可是法院並不依職權予以合併審判，增加受害者很多麻煩，有時，他們更以實體或程序駁回的方式，或是長年審而不決，來拖延案件。」
怪也怪在中國的法院審級制度，譬如說在縣裡發生的案子，一審在縣級法院，而該法院預算是縣政府撥的，縣政府又必須靠工商業的興旺來收取稅捐，那麼，你說法官們會偏向污染者或是受害者？照理說，二審上級法院會公正些，但也不一定，因為上級法院預算也是上級政府撥的，而上級政府又和下級政府沆澥一氣，光在意當地的經濟發展。不僅如此，法院惟一承認的污染鑑定機構是各級政府環保局，其他學術單位的污染鑑定並不具有證據能力，那麼，你說環保局會怎麼監測委託鑑定的污染企業呢？
在廈門大學研究環境保護法做為碩士論文的王燦發律師，後來在政法大學教授環保法，並為中國幾部環保法的起草人，他提到，自從中國1997年在刑法中增訂「環境刑法」專章後，祇有一個山西造紙廠的污染案件被判刑。中國有太多相當先進的各類污染防制法，卻多為行政法規，各級政府滿心盼望企業成長，減少下崗（失業）人口等原因，致使行政裁量跟著金錢起舞，受害者被逼到最後，祇剩下提起損害賠償民事官司一途。
王燦發律師談起多年前一個環保案件，當事人是江蘇省徐州市幾家養魚戶，上游工廠排污，導致他們的魚全死了，由於污染源在銅山縣，受害者在邳州市，上級縣政府出面協調，廠商祇願賠一點點錢，受害者不接受。王律師看到報導，寫信給縣政府自願義務做法律協助，結果以四十萬人民幣庭外和解。「這案子給了我極大鼓勵，使我有信心走上現在的路。」他笑笑說，「不過也虧得那案我們可以選擇受污染的邳州市級法院提出告訴，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或許他仍在教書吧！
中國政法大學環境資源法研究和服務中心
地址：中國北京市海淀區西土城路25號
熱線電話：86-10-62267459
傳真、電話：86-10-62210149
E-mail： clapv@public2.east.net.cn
原文出自：HuangYi-Life 黃怡網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