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說到千百年來,做為我們農村基本勞動力之一和重要能源的耕牛,我們在牛墟見到的又是什麼光景呢?
進入牛墟筆直泥路的盡頭,從乾枯河灘延伸上一條二、三十公尺的坡道,更遠的溪岸邊,厝了幾張犁。這兒,正是耕牛們求生的競技場。
坡道和泥路接頭的地方,一些多少上了點年紀的「做息人」間,夾雜著三三兩兩態度儘量收斂的牛販子。大多數水牛身上被牛主和牛販子塗上灰色的泥土,教人看了悅目,黃牛也大多掛上了牛鈴,一步一響。買方和賣方首先確定牛的年歲──辦法是扒開牛嘴看牙齒,內行的人一看牙齒就知道牛的歲數。接著,看牠的四肢、身材,評頭論足,像是儘量要看清楚每一個部分。然後,看眼神,研究牠的脾氣和才藝──就差教牠講上幾句,不然就跟電視上國際選美的過程一式一樣了。
不過,對牛來講,事情倒不如靠色相賣錢那麼簡單。大致看好之後,依然買方所說的用途,賣方得花錢租了板車或犁,實際表演給買方或其他的人看。因為牛力氣大小、行動敏捷的程度、聽不聽話、走路穩不穩,都是決定價錢的重要因素。為求表演得出色些,來到牛墟前,牛主「集訓」的辦法是,用大聲叫喊和鞭打的方式先讓牛做熱身運動。
每年這個時候,來北港買牛的大多為的要買去拖甘蔗車。傾斜的坡道上,慘烈的情景遂一幕勝似一幕:
牛試拉的板車,最少兩輛連在一起,每輛前面兩個小輪用帶子束死,後面的兩個大輪也固定住,一絲也轉不動。車上分別做了三、四個牛主央來壓重的乘客。大號的牛軛沉沉的架上牛肩,再從軛架的頂端橫過一條粗蔴索,緊緊勒住牛前胸,牛繩牽在牛主的手裡,硬得像條鋼筋。穿過牛鼻尖的銅環,扯得鼻孔成了三角形,銅環上端的銅座卡住牛鼻樑,深陷肉內。牛主大聲吆喝,激動得什麼似的,同時,牛鞭札札實實的一記接著一記嵌在牛屁股上,車上的乘客同時齊聲高喊
這時候,但見困獸般的巨物,飛起前蹄,昂身空際,鏟蹄入泥拼命前衝。不然,死撐了後腳,俯身及地,也要力挽危貽。這時候,失蹄跪倒,就用膝蓋向上掙爬,屁股染紅了滲出的血跡,也毫不返顧。這時候,一寸就是一寸的生機,一步就是一步的希望。
這樣的情景,這種令人暈厥的迫力,彷彿在聯考的試場上,見到萬千的學子,掙過窄門──想想看,大專聯考的試場,不正是我們年輕弟妹們的牛墟嗎!
(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