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捍衛海洋的戰鬥

2012年06月14日
作者:Caspar Henderson(作家、記者);翻譯:東峻

圖片作者GregRob英國約克大學海洋保護學教授卡魯姆•羅伯茨(Callum Roberts)十年來一直不懈地為保護海洋生命而奔走呐喊。正是在他的努力下,世界第一個深海保護網路在2010年成立。其新著題為《海洋生命》。

卡斯帕•亨德森(以下簡稱「亨」):在《海洋生命》一書中,您提出了十多項主要由人類行為造成的海洋壓力。過度捕撈、洋流和溫度的變化、海平面升高、海水酸化、死亡海域、污染和塑膠垃圾、噪音、疾病等等,真是洋洋灑灑一大串。您在一本書中將所有這些問題都羅列出來是達到什麼目的呢?

卡魯姆•羅伯茨(以下簡稱羅):我的上一本書《反常的海洋史(The Unnatural History of the Sea)》主要是討論的問題是過度捕撈。現在,人們對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已經取得了廣泛的認識。而且,我覺得,目前針對這一問題的解決方案也有了清晰的輪廓。那就是,減少捕撈。同時,用最好的技術最大限度地降低人類對海洋的影響。如果這些措施能夠得到實施,全球漁業資源就會得到有效的恢復。就這麼簡單。過度捕撈是世界上最容易解決的環境問題。

這本書中,我想闡明的一個觀點就是,我們不應孤立地看待過度捕撈這個問題。世界各地所做的研究表明,過度捕撈會導致污染、珊瑚礁海藻過度繁殖等其他海洋問題的惡化。人們確實已經意識到,這些問題之間相生相伴的關係加劇了海洋所面臨的各種壓力。但是,就我所知,目前還沒有人試著將所有這些問題聯繫到一起,從全球角度解讀它們之間的相互關係。而這正是我一直以來所做的工作。

人類對海洋造成的壓力主要有十多項。它們之間相互關聯。比如說,全球變暖能夠導致洋流的變化,進而導致全球熱量分佈模式的改變、使海水鹽度、蒸發模式、降雨模式發生變化。此外,還有一些變化則聯繫不是那麼緊密。比如,導致海洋酸化的原因是空氣中二氧化碳濃度的升高,與洋流的變化沒有什麼直接聯繫。或者說,聯繫非常小。

當然,聯繫最緊密的或許要數污染和過度捕撈之間的關係了。兩者共同導致了水體的富營養化,引起浮游生物的過度繁殖。富營養化又與有毒藻華的頻發有著緊密的聯繫。有毒藻華能夠直接導致魚類死亡,使漁獲量減少,從而對漁業造成影響。不僅如此,其毒素還能夠通過食物鏈進入魚類和貝類的體內,使其變得不適合人類食用。

這些因素都與死亡海域的產生有著直接的聯繫。海域中魚類數量稀少導致過量的生物質腐爛,從而將水中的大部分或全部氧氣消耗殆盡。

亨:關於海洋酸化的問題,人們需要瞭解些什麼?

羅:海水酸化是由於空氣中過量的二氧化碳溶解到海水中所致,會對珊瑚礁造成影響。受海水酸化的影響,珊瑚蟲很難從海水中獲取分泌珊瑚骨骼所需的碳酸鈣。這一點,現在眾所周知。然而,受影響的不僅僅是珊瑚。很多其他能夠分泌石灰質骨骼的生物體也很有可能會受到影響,而且世界各地受影響的程度不盡相同。其中,兩極受到的影響最大。目前,這些高緯度地區受到的影響已經初現端倪。對於這一點,恐怕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2007年七月,在加勒比海高達華氏80度的水溫之中,許多珊瑚發生白化現象。Ken Clifton攝

上一次海洋經歷如此迅速的酸化過程還是在5500萬年前。那個時候,全球變暖正走向失控。隨著空氣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在一萬年間不斷升高,海水逐漸酸化。從地質時間框架的角度而言,當時海水酸化的程度非常嚴重。相比之下,人類的二氧化碳排放僅僅在200年裡就達到了幾乎同樣的效果。

亨:那麼,塑膠廢棄物又會帶來哪些問題呢?

羅:塑膠廢棄物的危害之所以為公眾所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信天翁對食物和塑膠傻傻分不清楚。它們用這些垃圾來哺育自己的幼鳥。一隻信天翁幼鳥在被這些東西撐死之前會吃下很多塑膠。這個數字說出來恐怕會讓你大吃一驚。這些圖片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有人甚至遠涉重洋調查事情的真相。

調差結果發現,像信天翁這樣因食用塑膠而致死的動物並不多。大多數動物只會撿食那些非常小的塑膠碎片。而這些碎片最後會通過糞便排出體外。可問題是,人類向海洋中大規模傾倒塑膠垃圾是從五、六十年前開始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塑膠垃圾的碎片會變得越來越小。

一個原因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塊的塑膠會逐漸分解成小塊。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人類傾倒的垃圾中塑膠微粒的數量越來越多。例如,洗衣機廢水中的尼龍、聚酯纖維等合成纖維會漏過汙水處理廠的濾網排入大海。磨砂膏、去死皮霜等產品中也含有這些東西。那些微小的浮游生物可以以這些塑膠微粒為食。這點尤為令人擔憂。因為這些塑膠微粒並不是無害的「可食物」。它們能夠吸附有毒化學物質。這些有毒化學物會經由浮游生物進入食物鏈。

過去,人們對於名為多氯聯苯雙酚,或稱PCB的物質非常關注,其生產如今受到嚴格的限制。然而,今天,雙酚A和溴化阻燃劑(BFR)的使用卻非常普遍。尤其是BFR,更是無處不在。我們桌上的電腦、身下的椅子等等,處處都有它的存在。這些物質通過食物進入人體,再通過母乳進入兒童體內。目前,我們對於這些物質的影響還不太清楚。它們有可能是導致一些身體機能紊亂的元兇,特別是一些先天性神經系統缺陷。這些污染物攝入量過多有可能會導致腦部發育問題。雖然有很多問題目前還不清楚,但是,其風險性還是很高的。

亨:雖然問題這麼多、挑戰這麼嚴峻,但是,您還是很樂觀。在書中,您認為民眾、企業、國家能夠通過努力走上一條更具建設性的道路,降低人類目前對海洋的影響,甚至還能在某種程度上讓海洋恢復往日的富饒。這樣,我們才能使全世界的海洋生態系統重新具備自我修復的能力,重新恢復生機。雖然我很想相信,但是,我又不確定是否能夠相信。

羅:我並沒有想要弱化這些問題。實際上,要想在未來一、二十年裡使那些導致環境變化的最根本的因素得到控制,希望非常渺茫。其中最主要的因素就是人口的增長,特別是全球新增的30億中產階級,其中大部分都在中國。這些人不僅有著旺盛的消費能力,而且對資源的需求更是無法遏制。

另外一個因素就是全球溫室氣體排放。它與人口規模和富裕程度有著直接的關係。解決這些問題需要世界各國政府長期不懈的努力。可是,問題來了!一直以來,海平面的上升速度都接近於1992年所做預測的最大值。就溫室氣體排放而言,目前我們看到的是最糟糕的一種情境。而且,迄今為止,我們所做的工作也幾乎完全不起作用。

儘管如此,在這本關於海洋正在發生怎樣的變化的書中,我還是假設——我不得不這麼做——我們能夠以某種方式應對這些挑戰。因為我們必須這麼做。不應對的後果毫無疑問就是災難。

可是,應對這些挑戰沒個幾十年是不行的。所以,我就在想,當時當下我們能做些什麼。做什麼才能讓海洋生命和海洋生態系統走出困境。這個問題讓我絞盡腦汁。然而,由此,我進一步想到,海洋所承受的這些壓力之間有著怎樣的互動關係,對此我們又能做些什麼。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如果我們能夠紓解一部分壓力,那麼,有可能會取得出乎我們意料的成效。

亨:您特別主張建立大面積的海洋保護區,或稱MPA,而且規模要大到占全球海洋面積的1/3。

羅:無論哪裡,只要建立了海洋保護區,基本上都會很快見到成效。不出5到10年,你就會發現,保護區內倖存的那些生命週期短、繁殖率高的物種又會重新壯大。時間稍微再長一點,長期效果就會顯現。短短幾十年裡,海膽瘠地就會重新長出繁茂的海藻林。珊瑚礁棲息地在你眼前一點點地恢復生機,體型更大、生命週期更長的動物越來越多,種群也逐漸壯大。

科學研究表明,新的海洋保護區所帶來的益處會在數十年內持續發酵。而且,關鍵是,這些益處會擴散到保護區以外的海域。隨著保護區內種群密度的增加,成魚和幼魚會遷徙到周邊相對密度較低的捕魚區。這就是我在書中所說的「噴泉」效應。

一百年以前,有人類進行打漁作業的海域面積僅是未曾被人類染指的海域面積的1%。如今,這一數字卻反過來了。要恢復魚類資源的數量就需要我們將大面積的海域闢成保護區。聯合國的目標是全球海域面積的10%。但是,這遠遠不夠。儘管目前的科學研究還不十分充分,但是毫無疑問有越來越多的證據顯示,生態功能的重建需要對全球20~40%的海域進行保護。

另外還有一點很關鍵,那就是,必須明白我們不能像管理陸地環境那樣管理海洋環境。你經常會聽到有人將漁業和農業相提並論。這是不對的。我們能夠通過農業生產過程中的細節管理降低人類造成的影響。但是,海洋不同,充滿了人類無法掌控的野性的力量。

亨:您能舉例說說正確的舉措和逐漸好轉的趨勢都有哪些嗎?

羅:過去2、30年海洋哺乳動物體內DDT含量的降低就是最好的實例。還有就是,一旦我們停止向海中傾倒大量的污水,沿海水域和海灣很快就會有所起色。這些都是很好的例子。同樣的例子夏威夷也有。長期以來,夏威夷的城市污水都是直接排入海灣,結果導致這一海域裡海藻過度繁殖。所有這些例子都清楚地告訴我們,一旦我們真正下定決心應對海洋問題,那麼,在我們的有生之年還是能夠看到明顯的變化的。

可是,還有一點我想強調的是,我們的時間—能夠真正扭轉局勢的時間—不多了。等待的時間越長,問題就越嚴重,我們的選擇餘地也就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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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中外對話網站,發表日期2012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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