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單眼愛上複眼》大翹同椿護卵中──測光與曝光補償

2015年10月25日

作者：楊維晟

尋見大翹同椿讓我興奮不已，面對逆光條件，我打算直接以柔和的自然光拍攝，先不使用閃光燈補光，直接以曝光補償將EV值增加+1又2/3，一如預期，大翹同椿與護卵的溫馨畫面愈見明朗，我也更加讚嘆這片原始森林的多樣性。（桃園拉拉山）Nikon D300，60mm微距鏡頭，快門優先，光圈f/4，快門1/160秒。（ISO400，曝光補償+1又2/3，自然光手持拍攝）

晨光灑曳，像個頑皮孩童自在穿梭中海拔原始針闊葉混合林間，枝葉縫隙成為它的遊戲場，我行走在拉拉山神木區步道上，只能任它擺布光線，我的瞳孔不斷調整大小以適應林下明暗變化，若眼睛是台精密的相機，忽明忽暗的光線讓眼內「測光值」不斷改變，每眨一次眼，就像啟閉相機的快門簾幕，大腦沒有記憶卡的容量限制，卻有「記憶」遺失的危機。

遊客如織的神木區並非良好觀察昆蟲處（若能刪除遊客就好了），眾人神色匆匆，唯獨我緩步四處張望，渴望以目光奪取森林每一處角落的祕密，發痠的脖子終於獲得回報，離步道入口不遠處的山桐子樹，造型乖張的大翹同椿正趴在葉背上休息。光線又再捉弄我，不肯施捨一絲絲亮度於大翹同椿，天生精密的雙眼尚可分辨樹梢陽光與大翹同椿的明暗對比，但雙手握持的人造單眼，怎樣也無法解讀明與暗的差異，我想到剛學攝影那幾年，最怕遇到這樣的攝影條件。

測光，曾是底片時代決定攝影優劣的決定性技術，彼時我手持Nikon FM2手動單眼底片相機，沉溺在右手大拇指撥動底片過片桿的帥氣動作中，美中不足的是機殼內必須裝著一捲價格昂貴可買好幾個便當的幻燈片（正片），它給我36次快門機會，拍照時戒慎恐懼，滿腦子想著不要搞砸測光，一旦測光失準讓照片曝光失敗，再好的構圖、再精準的對焦都成了遺憾，底片沖洗出來後，測光失準的底片只有甩落垃圾桶的命運。

漸漸告別與垃圾桶為伍的日子，測光經驗日漸成熟，我已能精準利用機身的內置測光系統（反射式TTL測光系統）精準測光，當時沒料到，隨拍隨看的數位時代全面來臨後，測光不再高深莫測，也不再是底片沖洗前的煎熬，測光準不準，按下影像重播鍵即一目了然。測光如同公開化的戀情，不再有曖昧的空間。

儘管如此，測光原理仍不可不知，數位時代做個老學究不是壞事。測光以反光率十八％的灰色為制定基準，拍攝時若遇到過白（過亮）或過黑（過暗）的物體，相機內置的測光系統會自動調整曝光值，將物體拍為偏灰色以符合18％的灰色，如此一來，有可能造成拍出白色不夠白、黑色又不夠黑的窘境。幸好，測光與拍攝成果的落差總有解決之道，大致可由：一、改變測光模式，二、選擇反射率近18％的測光物體，三、曝光補償，四、包圍曝光等四種方式補救測光，其中又以調整「測光模式」與「曝光補償」最為方便，也是我進入數位時代後最常用的方式。

關於測光，相機測光模式可分為矩陣式（或稱權衡式）、中央重點、點測光三種模式，三者測光範圍寬窄程度不一，我偏好使用測光範圍最廣的矩陣式測光，適用於多種光線條件，但面對逆光下的大翹同椿，矩陣式測光仍會被過亮的背景影響（穿過樹葉的光線），導致大翹同椿主體過暗；若是當年底片機當道的年代，切換至點測光，將狹窄的測光區域對準大翹同椿，即可獲得主體正確的曝光值。走進隨拍隨看的數位時代後，一旦測光系統不準導致曝光異常時，我最佳解決之道則是：曝光補償。

談到曝光補償就不能不提到「EV值」（Exposure Value 曝光值），EV值雖是光圈與快門互相搭配所產生的結果，度量單位卻無關乎光圈或快門，簡言之，EV值以+/-1、+/-2為度量單位，我們可視機身測光表測出的「正常」曝光值為0EV，+1EV代表曝光量增加一級（光圈開大一級或快門減慢一級），-2EV表示曝光量減少兩級（光圈縮小兩級或快門增快兩級），依此類推。

隨時增減EV值是改善測光不準、追求正確曝光的捷徑，這幾年來我已十分仰賴曝光補償的便利性，相機製造商更是將曝光補償按鈕（+/-EV）置於食指或大拇指可及之處，重要性可見一斑。自動曝光（AE）模式下，若測光失準造成曝光不足就增加曝光補償，可從+1/3、+2/3、+1陸續增加至+3EV（曝光補償以1/3EV為單位），曝光過亮則減少曝光補償，簡易而明瞭。

站在假日人潮不輸台北鬧區的拉拉山神木區步道，我一邊抬頭仰望逆光下的大翹同椿，右手食指與大拇指已就定位等著接收大腦指令，「EV值先+1。」我憑藉著經驗在心裡設下一個數值，調整曝光補償後，大翹同椿嫩綠的體色與前胸背板外緣兩根紅色棘刺，從失去顏色的輪廓中浮現出來。當我EV值持續往上增加，數隻大翹同椿死守山桐子葉背的謎團一如山桐子葉脈般清晰浮現，「牠們正在護卵啊！」我驚呼著，此刻在我後方的遊客如潮水般持續向神木區推送，很少人會關心神木以外的生物，他們哪會知道這片中海拔針闊葉林最佳的寶藏，並非被標上號碼任人合影留念的神木，那些只是伐木時代的倖存者，滿山的紅檜巨木早已成為歷史，現存最珍貴的資產是生活在森林內的各種動植物：著生於樹幹的美麗蘭花、秋天結紅色果實的山桐子、一直「吐米酒、吐米酒」鳴叫的冠羽畫眉，乃至於我眼前護卵的大翹同椿。

我站在山桐子樹下超過半小時，從過暗的影像中增加EV值，+1、+1又1/3、+1又2/3、+2……畫面中大翹同椿愈見清晰，彷彿撥雲見日，我又一次發現這片森林的價值。

正確的生態觀光，建立在正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