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寫這篇文章的同時，好久沒回去的澳洲又在熊熊燃燒。
近期，澳洲東南部森林大火形勢嚴峻，維多利亞省的格蘭屏國家公園（Grampians National Park）大火自2024年12月19日燒毀的土地已超過3萬4000公頃，火線長達192公里。強風和乾燥植被使300多名消防員的滅火行動面臨挑戰。主管機關對霍爾斯加普（Halls Gap）等地區發布緊急撤離令，並警告隨著聖誕節的夏季高溫來臨，林火風險加劇。新南威爾斯省內陸和東北部因高溫和大風加速火勢蔓延，主管機關對雪梨地區全面實施禁火令，建議居民避免不必要的旅行。在此危急時刻，主管機關提醒公眾保持警惕，遵循官方建議，確保安全渡過這段火災高風險期。
這場大火，是2019年冬天的澳洲森林大火以來，澳洲規模最大的一次。
當時，我正在昆士蘭大學讀博士班，準備收拾行李回台灣過年。有一天起床，窗外一片霧霾，PM2.5的濃度達到每立方公尺150.8微克。還以為是台灣冬天常見的空氣污染，突然有股家鄉味。誰也想不到，後續幾個月的全球焦點轉到COVID-19疫情上，但火勢不會因病毒而停歇，全球疫情擴散的同時，又有數百萬公頃的澳洲森林被燒毀。
見到世界各地的野火，包括我在內，很難想像山林裡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是什麼樣的光景？雖然台灣的高山松林不時會發生森林大火，但是也離我們的日常有好一段距離。直到2019年亞馬遜大火和澳洲大火，讓我強烈感受到，野火離我的生活這麼近。
已知用火？還早
「已知用火」是用來嘲笑他人對新知落伍的用詞，比喻對方像剛學會用火取暖和熟食的史前人類。不過，我們真的很了解火嗎？可能並非如此。
火是同時發出光和熱的劇烈氧化反應。雖然不是物質，但因為是「看得見的能量」，而增添不少神祕感。因此，火在世界各地的傳統文化和現代生活，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即便是時下流行的電玩和動漫，火也是難以忽略的屬性。
「已知用火」是人類的重要里程碑，但人類對火的認識還相當不足。例如媒體報導的火災，大部分起因於不難預防的人為疏失。依據內政部消防署統計，室內起火原因最多是「遺留火種」，包括燈燭、菸蒂和蚊香等；其次為「電氣因素」和「爐火烹調」。此外，從火災當下應對和災後檢討，還有許多改進之處。每次消防演練都能學到應對火場和逃生的新知識。光是日常生活與火相處，都還值得學習。
生態環境的野火
火是大自然的一分子，自然狀況下，閃電、高溫和乾材，容易發生各種野火。天然野火在生態學中，是一種自然的干擾。有些松科植物仰賴野火才能傳播種子繁殖，如台灣二葉松。有些地區甚至野火發生頻率太低時，會需要安排專業人士刻意「縱火」，以維持野火的穩定。
然而，近年人類活動直接和間接影響野火發生的地點和頻率，使野火的樣態大幅改變。
2019年8月，亞馬遜森林大火正熊熊燃燒，燒毀大面積的熱帶雨林。在演員李奧納多和脫口秀主持人艾倫的呼籲之下，「#AmazonFires」和「#Prayingforthe Amazon」成為當年8月下旬的熱門標籤。雨林大火不僅跨國界的衝擊生態環境和野生動植物，也會加速人畜共通傳染病的散播，對永續農業、生態旅遊產業都有負面影響，也會影響淡水水質。這些都是跨國界、區域性甚至全球性的衝擊，各國不能等閒視之。
2019年底至2020年初，澳洲東南部也引起森林大火，總面積達9萬7000平方公里 ，將近三個台灣島。規模是加州大火的50倍、亞馬遜大火的五倍。長達兩千小時的熊熊烈火，衝擊超過10億隻野生動物。估計共波及832種物種，其中包含21種受脅物種，例如嚴重瀕危的黃紋吸蜜鳥（Anthocharea phrygia）。野火對野生動物的衝擊，多數人會想像動物被大火燒死，但其實不盡然。林火對野生動物最主要的衝擊是食物資源和繁殖場域的消失。由於植物被燒毀，植食性動物失去大量食物資源，在樹上或樹洞為巢的動物也受到衝擊，此外，大火也容易使傳染病、病蟲害及外來入侵種擴張，大幅改變生態系運作。這場大火，對澳洲多樣又獨特的野生動物帶來空前危害。
為了避免相關的災情再次發生，政府機關、地主、科學家和決策者熱烈討論澳洲林火的可能原因。不可避免的，各種猜疑、臆測和恐慌，也跟著喧囂塵上。其中一個說法是2019年的南半球夏天非常乾燥炎熱，幾乎沒有下雨。當時的高溫讓許多棲息於公園綠地的狐蝠大量死亡。不僅如此，森林大火現場的濃煙大量累積在空中，容易形成「火積雲」（pyrocumulonimbus cloud）。這種雲層形態濃厚紮實，會降下超大豪雨，甚至形成「火龍捲」（fire tornado）。火積雲也會帶著閃電，進而在乾燥環境引發另一起森林大火，接著再形成新的火積雲。這樣的循環，也是澳洲森林大火延續時間相當長的原因之一。
野火與政治
我們當時和巴西學者在《科學》期刊寫文章呼籲亞馬遜雨林各國盡速展開國際合作，才有機會阻止亞馬遜大火。受到全球大眾高度關注之後，七個亞馬遜雨林國家同簽署「萊蒂西亞協議」（the Leticia Pact），以更有效的合作方式保護亞馬遜雨林。比起單打獨鬥，國際合作更有經濟、政治和環境管理的優勢，也能降低成本。
巴西是境內具有得天獨厚熱帶雨林和生物多樣性的國家。但巴西總統波索納洛（Jair Bolsonaro）凍結了42%的研究和教育預算，導致相關經費捉襟見肘。在環境保護的資源崩解後，地主和企業更容易取得環境開發許可證、獲准使用對環境有害的殺蟲劑，甚至在保護區內開發。不僅如此，許多衝擊環境的法案跟修憲案正在巴西國會討論當中，包括放寬或取消環境開發許可證的發放條件、放寬使用和販售化學農藥的限制、開放獵捕野生動物，以及放寬原住民保留地和保護區境內的水資源開發。波索納洛認為，環境開發許可證不應該成為經濟及基礎建設發展的阻礙。巴西的毀林速度在2012年達到歷史新低（4517平方公里），但2017年快速增加到7900平方公里。
波索納洛快速推展上述法案，幾乎沒有任何討論，還宣稱要加強開發亞馬遜。同時表明他對氣候變遷的懷疑，暗示有可能想脫離巴黎協定，而且巴西政府也放棄2019年聯合國氣候變遷大會的參與資格。這將會劇烈影響巴西的生物多樣性、生態系服務和傳統文化，同時也會造成經濟損失、危害公共衛生並降低生活品質。
此外，當時中美貿易戰升溫，中國的牛肉需求量大增，使中國轉向南美洲進口牛肉。2017年，中國進口牛肉有一半來自巴西和烏拉圭，大約52萬公噸。這些生產黃豆與牛肉的土地，往往是用雨林換來的。再加上巴西各種極端政策，讓開發行為變本加厲。當歐洲國家紛紛抵制巴西政府時，巴西政府也更仰賴中國對牛肉的需求。這是現今亞馬遜大火特別嚴重的潛在重要原因。
大火之後，然後呢？
火與人類和自然的交互作用複雜且密切，從人身安全、公共安全、國安議題到國際政治，星星之火能產生燎原般的影響。再加上變化莫測的氣候變遷，使火的管理和預警，和過往的認知不盡相同。
透過《火》這本精要的科普書，了解火在自然與文化中的角色。書中強調火對於生態系的重要性，以及如何用火促進文明發展。最後討論火在氣候變遷情境下的變化，尤其是火災頻率與人類活動的關係。適合需要從自然與社會複雜議題中抽絲剝繭的讀者，提供對火各方面的深入認識。
火能行舟、亦能焚舟。火能在赤壁之戰三分天下，也能逼織田信長走上絕路。即便議題被燒成混亂的火場，還是要審慎地從餘燼中找出關鍵的蛛絲馬跡。重新認識劇烈產出光和熱的生活必需要素，這樣的追根究柢，是為了更妥善管理我們的生活與生態。火雖然來得又急又快，但事後不該隨意的歸咎責任，然後看似無奈的說你我都推了一把，就草率結案。
※《21世紀的環境課》為左岸文化最新出版的牛津非常短講第三輯，精選六本小書：《生物地理學》、《入侵物種》、《火》、《人口學》、《都市計劃》、《冷戰》，從多重角度回應一個核心問題：我們如何理解並回應自身所處的「環境」？每一本書從獨特視角切入，卻又彼此交織，共同描繪人與環境的複雜關係。
21世紀的環境課：生物地理學、入侵物種、火、人口學、都市計劃、冷戰（牛津非常短講 III）
作者： 馬克．洛莫利諾（Mark V. Lomolino）茱莉．洛克伍德與達斯汀．維爾伯恩（Julie L. Lockwood and Dustin J. Welbourne）、安德魯・史考特（Andrew C. Scott）、莎拉．哈波（Sarah Harper）、卡爾．阿博特（Carl Abbott）、羅伯特．麥馬洪（Robert J. McMahon）
譯者：游旨价、鄧子衿、吳宛勳、蘇彥肇、李祐寧、賴彥如、黃中憲
出版社：左岸文化
出版日期：2025年06月25日
ISBN：9786267462690
什麼是環境（environment）？為什麼人們不乾脆用「自然」（nature）就好？
環境，顧名思義，就是周遭（surroundings）的意思；若是如此，人們是在什麼時候意識到的此「周遭」的重要性？環境是透過什麼樣的科學實作（如觀察、測量、監測）而成為一個人們可以與之互動的「東西」？
本系列精選六大主題，連結時事背後的科學知識。《生物地理學》解釋了亙古以來，板塊、洋流、氣候、島嶼與地形如何影響物種分布。但是，近百年來，在世界貿易加速之下，形成了更加難以想像的物種分布重新洗牌。然而，不是所有移動到新棲地的物種都會成為危害在地族群的《入侵物種》。入侵物種不僅侵擾了在地環境，更可能促成自然災害發生，例如：夏威夷、加州大《火》就與入侵的禾草息息相關。
人類活動一直深深參與地球變遷，人口規模（《人口學》）不僅對自然環境造成衝擊，也對人類自身的經濟、社會發展有重大影響，巨型都市（《都市計劃》）是地球上對環境干擾最大的人為設施，我們人類如何規劃這個不斷向外蔓延的空間呢？當人類衝突逐漸升高，釀成戰爭（《冷戰》），核武發展如何影響我們的環境？
作者簡介
《生物地理學》
馬克．洛莫利諾 Mark V. Lomolino
紐約州立大學環境與森林學院名譽教授，專長生態學、島嶼生命的演化，以及生物地理學。
《入侵物種》
茱莉．洛克伍德 Julie Lockwood
羅格斯大學生態、演化與自然資源教授，同校地球、海洋與大氣科學研究所所長。2022年，當選為美國科學促進會（AAAS）院士。
達斯汀．維爾伯恩 Dustin J. Welbourne
澳洲新南威爾斯大學博士，發展相機誘拍方法，以有效調查陸棲爬行動物。後自澳洲國立大學取得科學傳播碩士學位，致力科學傳播。
《火》
安德魯．史考特 Andrew C. Scott
倫敦大學皇家哈洛威學院「古今火災系統研究」特聘研究教授。他的研究涵蓋古植物學、孢粉學、煤炭地質學、岩石學與地球化學，並專注在野火的深歷史，以及火在地球形成上的角色。著有Fire on Earth: An Introduction (2014) 、Burning Planet (2018)。
《人口學》
莎拉．哈波 Sarah Harper
牛津大學老年學教授，牛津高齡化研究所（Oxford Institute of Ageing）所長，以及克洛爾人口與環境變遷計劃（Clore Programme on Population-Environment Change）的主任。她同時擔任退休金政策研究所（Pensions Policy Institute）的理事，並為英國政府的「全球移民前瞻計劃」撰寫《移民、高齡化與環境》報告。她也是倫敦皇家研究所（Royal Institute）的所長。
《都市計劃》
卡爾．阿博特 Carl Abbott
波特蘭州立大學都市研究與設計學系名譽教授，研究聚焦於美國城市的歷史發展與演變，曾於2012年至2013年間擔任美國歷史學會（AHA）太平洋沿岸分會會長。
《冷戰》
羅伯特．麥馬洪 Robert J. McMahon
俄亥俄州立大學歷史學Ralph D. Mershon名譽教授、美國對外關係史學家協會（Society of Historians of American Foreign Relations）主席。曾獲美國對外關係史學者協會（SHAFR）頒發的伯納斯論文獎（Bernath Article Prize），並於1991年獲選為伯納斯講座學者（Bernath Lectureship）。
審定者簡介
《入侵物種》
顏聖紘／中山大學生物科學系副教授
《火》
楊仕音（第一至第四章） ／台大動物學系碩士，主修病毒遺傳，合譯有《我擁群像》等。
蘇彥肇（全書） ／地理學博士，目前於美國密西根州立大學W.K.Kellogg生物研究站擔任研究相關職位。
《人口學》
葉高華／中山大學社會學系教授。著有《強制移住：台灣高山原住民的分與離》、《台灣族群史解謎：揭開平埔、外省、客家、福佬的歷史謎團》。
譯者簡介
《生物地理學》
游旨价／台灣大學森林環境暨資源所博士，著有《通往世界的植物：台灣高山植物的時空旅史》、《橫斷台灣：追尋台灣高山植物地理起源》。
《入侵物種》
鄧子衿／中興大學植物系畢業，陽明大學微生物暨免疫學研究所碩士，譯有《群的征服》、《美的演化》、《與路共生》。
《火》
吳宛勳（第一至第四章） ／德國弗萊堡大學藥劑學博士，合譯《小心，這本書有細菌》。
蘇彥肇（第五至第六章） ／地理學博士，目前於美國密西根州立大學W.K.Kellogg生物研究站擔任研究相關職位。
《人口學》
李祐寧／畢業於政治大學新聞系，目前從事專職翻譯工作。譯作包含《自私的藝術》、《無人地球》、《甜與權力》、《異常流行幻象與群眾瘋狂》、《轉念之年》等。
《都市計劃》
賴彥如／ 台大外文系、社會系雙學士，台大城鄉所碩士。譯有《失根城市》、《編織聖草》、《3000分之1的森林》等。
《冷戰》
黃中憲／政大外交系畢業，譯有《戰後歐洲60年》、《最後的使團》、《利瑪竇的記憶宮殿》等。
※ 本文摘錄自《21世紀的環境課》。轉載請洽左岸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