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靜坐的秘訣是:微微閉起雙目,作觀音微笑狀,鬆密處,用智慧之眼去看自己最喜歡的風景或人情。
不管一般對靜坐神效的種種誇張,在匆忙壓縮的日常生活中,能靜一下,鬆一下,用心靈的眸子看一下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是好的。
晨昏無事,我喜歡靜坐幾分鐘,神遊千里,智慧之眼看到的盡是自然:
(一)八月的斑夫山頂,雪尚未全部化去,滿山遍野的花開了,萬紫千紅,山默默,花默默,一首哲人的詩。
(二)南大西洋的水面上,夕陽把海染成紅金色,飛魚在海面上滑行,一躍五十尺,惋惜看夕陽無限好。
(三)亞伯特大草原的初秋,小土路,彎彎曲曲,起起伏伏。楊樹林半禿了,黃葉飄零,要回到霜地,有些不甘心。在秋風中,像是受傷的蝴蝶。
(四)長途汽車在山谷中夜行,清冷的月光裡,山頭的影子和森林一樣黑,兩山之間,月亮出來了,又隱去了,白的蒼白,黑的勵黑,黑白之間,有神話,有故事。
(五)九龍東岸的南中國海,無人居住的小島,一列列的排下去,霧從海上升起來,只有十尺高,海變成霧,成列的小島就浮了起來,比石輕,比雲重,好像走近,又好像要出遠門,遠遠也是霧。
我突然想到這些都是近年來令我動心的片片段段,十年前的風景卻遠了,淡了。
我問朋友們,他們從智慧之眼看到了甚麼,有人說甚麼也沒看到,也有人說太「私人」了,不可說,不可說。
並不是每個人都這樣牽腸掛肚地想看自然。小時候在鄉下,當別的孩子們跑進了文明的時候,我卻只有樹,只有蝗蟲和青蛙。兩歲了還穿著開檔褲,吹在風裡,淋在雨中,皮膚被太陽曬黑,被毛毛蟲毒過,被蚊納咬過。這樣的人怎麼會不愛自然?
當研究生時,一開始讀細胞生理,耐不住實驗室中漫無陽光的生活,於是脫去實驗衣,走到海邊,走到大洋,做生態,做環境,做海生動物的形態研究,再和石頭、森林、昆蟲,重續因緣。
每天上班下班,所見所聞是生活。智慧之眼見到的是真性情,智慧之眼中的自然把生活滌洗了一些,擴大了一些,豐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