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草,與瘟疫蔓延的夏天 | 環境資訊中心
自然書寫

含羞草,與瘟疫蔓延的夏天

2005年05月15日
作者:阿藍

「高雄長庚醫院住院醫生林永祥救治疑染SARS病患遭感染,經同仁急救多日仍不敵SARS,今天上午9時30分過世。」

是含羞草吧!四月中以來住處前的大草原上陸續開出一大片粉紅色的球狀花絮,起初不是很注意,心繫考試、工作種種,無暇欣賞這些小花小草,偶爾從七樓往下望,草原的另一端是木球會的練習場,一大早就聚集三兩打球的伙伴,專注地敲擊木製的球體,在中央山脈的注視下,度過每一個寧靜的早晨。至於草原另一端的野花雜草,從高處看過去是一片綠色的毛毯而已,沒以任何奇妙之處。

「已經很久沒看電視,上班前聽個中廣新聞,一天該吸收的資訊也夠了。但整整近一個月的SARS疫情報導,從和平醫院的院內感染、封院,陸續爆發的感染者、隔離者、病死的、殉職的,每天攀增的感染病例、停課院校,這種被媒體不斷製造沈重已經漸漸讓生活不安。還好,花蓮除了慈濟有疑似病例,大致上都還挺平靜的。」

發現含羞草的那一天,上班時就會多注意一些,粉紅色的小花球在草原上隨風搖擺,看著看著好似回到童年,對這種葉子會關閉的植物好奇,每每看到就非得去捉弄它兩下才行,原本平展的羽狀葉,疏疏緩緩的攤開在一片雜草堆,手就不自覺的得去挑逗它一會,當手指輕輕碰觸的剎那,含羞草像是受了啥恐怖的驚嚇,趕緊把自己縮了起來,心裡就有種快感。有時候,不管太陽多麼毒辣,還會刻意蹲著等待,像躲在牆角的小貓,三不五時的露出銳利的眼光,伺機準備下一次獵食的機會。

「星期五班上一個學生因打球意外受傷必須送至門諾醫院,匆匆忙忙交代功課就跟著出門了,非常時期,上醫院是種冒險。該生家長擔心,連忙從工作崗位趕來學校,我看她慌亂的表情想著:『如果我有孩子,這種時局發生意外也會擔心十分,深怕有所不測,一定得親自接送才行。』到了門諾,急診室因剛接了兩個疑似SARS患者關閉消毒,只好送學生到一般門診中心,醫生稍微看了一下,說無啥大礙,但仍得照X光確定症狀,現在醫院的X室也關閉,學生只能忍著疼痛到外面的小診所求醫。還好,晚上該生家長打電話來說已經沒事了。我鬆了一口氣。」

有時候心血來潮,故意在草原上的含羞草堆漫步,大把大把的葉子閉了又開,開了又閉,心裡有幾分驚喜,童心喚起幾分。最近上課時特別把這個消息告訴學生,如果經過那塊地,一定要記得去看一看,這季節萬物蓬勃,只要有野地,生命力強韌的小花小草會給你很不一樣的驚喜。說完,心想「生命力」對孩子會不會太抽象了?十二歲,所謂的生命力是打球跌倒之後能夠拍拍屁股擦去眼淚,站起來後重新擊出精彩的一球,同學在一旁鼓掌叫好,疼痛也隨之煙消雲散。或許他們看到含羞草,會像當年的自己,故意去鬥弄它兩下,享受閉閉合合之間的樂趣吧!

「昨天看報紙,一張林永祥醫師遺體火化為白骨、他的妻子母親哭倒在地的相片,另一張是林醫師身著南一中制服的畢業記念照,旁邊畢業冊的留言寫著: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28歲年輕的生命就這麼消失了,留給妻母一堆白骨與無法消去的回憶,活著的比死去的更加痛苦。看著報上林醫師的遺照,我怎麼也無法接受一個好好的人變成一堆白骨在你面前,遑論他心痛欲絕的妻子與母親呢?」

梅雨鋒面來台,燥熱減去幾分,粉紅色的含羞草花幾陣雨打過後也失去飽滿的膨鬆,昨天晃了一下,花球大多頹圮萎蕤,可是遠遠看去,大片的球狀粉紅海仍然壯觀。難得沒雨,悠哉地在草原上閒晃拍照,風很大,不容易取景按快門,拍了十幾張就作罷。但是天空清清明明的,彷彿什麼事都未曾發生。去年夏天北台灣大缺水,今年夏天,全島瘟疫蔓延。沒有任何信仰的自己,不禁要祈禱,希望這波瘟疫趕緊過去,不要再見到任何一顆破碎的心了。

(撰稿日期:2003-05-18;刊登日期:2005-0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