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學問】禁忌之蛇,我怕? | 環境資訊中心
蛇年特刊

【蛇學問】禁忌之蛇,我怕?

2013年02月13日
作者:黃靖文

「有蛇!」若在山林野外這麼大吼一聲,恐怕許多人都要驚聲尖叫快步遠離現場,大部分的人對蛇感到恐懼、害怕、或噁心,在科學不發達的年代,古人觀察蛇的習性,認為牠無足而行,來去自如,平時多蜷居於地底幽深的洞穴中,秋冬冬眠、春夏行動,並且蛻皮新生,彷彿是死而復生的奇異現象,而一旦發出攻擊,能吞獸食人,即使僥倖逃脫,人們也因小小的咬傷而毒發身亡,因此蛇也與死亡、冥界有著強烈的連結。

圖片來源: http://photozou.jp/photo/show/203517/13251043

古人害怕蛇的攻擊與殺傷力,這些經驗深刻地留存在人類演化的歷史裡,因此對蛇恐懼其來有自。從腦科學的研究資料來看,人類對某一些東西的恐懼是事先設定在大腦中的,透過動物實驗和對人類嬰兒的觀察發現,本能會從某些危險逃避或對某種刺激退縮。這種反應並不是在刺激第一次出現時就存在,但是在第一次經驗時,只要有一點點暗示這個東西可能不好,這個恐懼的連結就永遠形成了。

例如一項對恐懼的實驗研究,在實驗室中出生的小猴子並不會對蛇有自然的恐懼反應。但是假如蛇出現時,同時也出現另外一隻猴子呈現恐懼表情的影像,小猴子以後就會怕蛇。但是假如把花朵和她的母親的恐懼表情一起配對出現,這隻小猴並不會懼怕花朵。所以這樣看起來,對蛇的恐懼是先天設定在靈長類的大腦中,就像一個很淡的記憶痕跡,在我們遙遠的演化歷史上,曾經對我們的祖先造成傷害,這個設定一直冬眠在我們的大腦中,直到有適當的信號來將他喚醒。

對蛇的恐懼心理讓人們趨避蛇的攻擊,但當牠成為文化中的禁忌,這項禁忌便成為社會中強而有力的約束。佛洛依德在《圖騰與禁忌》一書中,認為禁忌包含著雙重含義:一是崇高的、神聖的、惟其崇高神聖故而凜然不可侵犯;二是神秘的、危險的、不潔的、禁止的。因此我們不僅對蛇感到敬畏恐懼,同時認為牠是神聖的、崇高的,禁忌會隨著文化而演變,並且逐漸形成一個民族內的集體潛意識。

當社會中將蛇視為邪惡的象徵和將蛇視為邪惡情慾的象徵,這是東西方文明的一大共同點,但之中也有差別,從現實的角度說,蛇之所以邪惡原因大致有二:一是蛇在與人類雜處的過程中不免對人類構成生命的威脅;二是蛇在上古時期同時也是水患的象徵,東西方皆然。蛇屬水棲動物,所以被視作水的支配者與管理者,在以農耕為基礎的社會,受到了特別的重視。

西方文明中聖經的神話故事底下,人類的母親夏娃,受了蛇的誘惑,吃了被上帝禁止的智慧之果,又勸亞當吃下,導致上帝震怒,將人類趕出伊甸園,人類因而違反了上帝的禁令,被逐出了樂土,辛苦勞作,備受折磨;蛇成為人類原罪的始作俑者,受到了詛咒,終生吃土,用肚子行走。

這則神話故事把蛇與女人緊緊地聯繫在一起,二者共同充當了人類原罪的直接責任者,因而都與「惡」的觀念結下了不解之緣。蛇是危險的動物,牠既狡猾,又惡毒,別有用心地引誘女人犯罪。女人也是危險的,她脆弱而容易上當,又反過來引誘男人也跟著上當受騙。其實蛇與女人之間本來就存在著互為隱喻的微妙關係,儘管聖經中體現了這一關係,但細細推究,則不難發現在東西方的許多神話、民間傳說中都有女人和蛇的故事,而且蛇附於女人之身,女人與蛇合而為一。

東方文化中,尤其是中華文化,對蛇的看法則複雜許多。眾多的古典文獻和出土文物證明,伏羲與女媧的原始形象是人首蛇身,這是上古時代蛇崇拜的變形,在他們眼裡,蛇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和旺盛的生殖力,而女媧補天的神話故事,是母系社會主流意識形態的表現,在當時的女人與蛇的結合是一種對女性的尊崇。

從母系社會過渡到父系社會的建立,使蛇的自然形態具有美麗婉轉與載毒傷人的兩面性。「蛇蠍美人」一詞,這正是主流男性話語裡對女性的想像與定位,對男性而言,蛇體的柔軟婉轉就如同女性身體的香軟一樣。「蛇女」這個概念既荒誕又真實、既醜陋又美麗、既兇惡又善良、既神奇又平凡的亦人亦蛇形像中,埋藏著人類對情慾又愛又怕的集體潛意識,對蛇的禁忌與對性的羞恥不言而喻。

由崇拜到畏懼,蛇的形象百變,在中國古代的小說、野史中,諸如六朝志怪小說、《唐傳奇》、《太平廣記》等等,不乏認為蛇陰險惡毒,且故事中常以精怪的形象出現,動輒作亂招災,或是預示著政權更替、戰爭吉凶;到了明、清時代,《蛇郎君》、《白蛇傳》等故事在庶民文化中大為流傳,翻轉了蛇的猙獰冷血,添加了溫柔堅貞的元素。蛇的形象多變,特別是中華文化視龍蛇為一體,將蛇暱稱為小龍,集正負面形象、祥瑞與死亡於一身。蛇類依然是眾人敬畏的對象,在圖騰文化式微、科技發達的今日,對「蛇」的生物特性益發了解,則愈能解開對蛇的禁忌與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