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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水利會對此正反意見不一,反方認為此舉摧殘水利會百年民主制度,且有侵佔民產之虞,前農委會主委陳保基和多位學者發起反對連署;但另一位前主委李金龍也站出來,號召支持改制的學者連署發聲,認為水利會過往遭政治勢力把持,改制後可解決亂象,且有助於穩定水利設施經費。
今天通過第一階段修法後,農委會下一個目標是研擬「農田水利會改制條例」、「農業部組織法」及「農田水利法」等三項法案,實際處理棘手的水利會資產、人員留用、法規適用性等問題,即便是贊成改制的水利會,對上述敏感議題見解仍不一,農委會真正的考驗才正要開始。
農田水利會灌溉圳路長度,足以繞地球一圈半還綽綽有餘,朝野為何因他怒目相向?水利會任務、成立緣由為何?資產來自哪裡?現在又有什麼功能和問題?農傳媒訪問多位水利會會長、員工、農民等,從歷史層面爬梳水利會身世、資產來源、爭端,剖析這個和農民息息相關的的百年古老組織。
一個小組長巡超過3個大安森林公園的圳路
電影「KANO」 中,日本水利工程師八田與一,在嘉南大圳對著嘉農球員揮手,要他們替台灣拿個冠軍回來,這一幕讓許多觀眾跟著熱血沸騰。
八田與一興建的嘉南大圳,可說是全台最知名水圳,讓上萬公頃嘉南平原農田從看天吃飯變成日本人重要糧倉。嘉南大圳只是全台水利設施其中一小部分,根據農委會統計,全台17個農田水利會管理7萬1000多公里灌排渠道,足以繞台灣59圈,滋養36萬8575公頃農田。
每一條圳路都肩負好幾個家庭生計,因此不管日與夜,颳風或下雨,第一線水利會工作人員都繃緊神經。
78歲的宜蘭農田水利會小組長陳榮昌,每天一大早就拿著耙子,穿梭在深溝村鄉間小路,除了巡自己的田,還得時時注意溝渠有沒有垃圾、水門是否正常開闔。「我照顧這條溝,親像照顧自已的菜園,颳風下雨都出來巡。」說時遲那時快,看到水門旁卡住一塊育苗盤,他身手矯健地跳到溝渠旁,半斜著身體伸手到溝裡拉出垃圾。
擔任小組長40多年來,只要農民一通電話,他就得到場解決問題,「有一次大年初二就被挖起來!」陳榮昌笑著說,這個工作沒有休息時間,還得有良好的協調功力,出水口附近農民希望水小一點,水尾的農民卻抱怨吃不到水,只能軟硬兼施,請大家各退一步。
溝裡的垃圾無奇不有,腳踏車、檳榔攤招牌、塑膠工廠模板⋯⋯即使每天巡,還是能勾出一堆垃圾,颱風天尤其嚴重,當許多人忙著在住家推沙包,陳榮昌早就穿好雨衣雨鞋,巡水路去了,他的轄區有70幾公頃,大概是三個大安森林公園。
掌水工定紛止爭,農民用水不必再械鬥
水利會歷史可追溯至1922年日治時期的水利組合,當時已規定水利組合為「法人」。至1944年,原有181區的公共埤圳、官設埤圳等已相繼合併成為38個水利組合,國民政府來台後改成農田水利協會,再陸續縮減到17個,具有公法人身份,即依據公法而設立,具有公法權力能力的行政主體,可以行使一定的公權力。
水利會最重要的任務即管理農田溝渠,包括最基本的灌溉、排水、水門和相關水利設施維護、水質檢測,甚至要管理一整座水庫,如烏山頭水庫就屬嘉南農田水利會管轄。經費較寬裕的水利會,另有會員子女獎學金、相關意外補償等福利措施。
大多數的水利會會在各處設工作站,再細分成小組,由當地會員投票選出小組長,劃分依據通常是某條溝渠可以供應的灌溉範圍,因此有些小組長要管理的面積多達100公頃,有些只有20幾公頃,皆為無給職義務工作;有些大型水利會如嘉南農田水利會,特別在會本部和工作站間再設一個管理處,加強管理效能。
清朝時期水利設施不完善,開墾者為了搶水械鬥,甚至賠上性命,縱使有了水庫、埤圳,旱季一來,仍會產生糾紛,為此,水利會聘僱掌水工,根據水量、作物種類,分配不同地方供水時間,嘉南農田水利會就有多達1300名掌水工,會長楊明風說,嘉南地區每年10月至隔年4月是枯水期,又有三年一小旱、六年一大旱的問題,掌水工遇到搶水糾紛時,可以適時勸阻,維持秩序。
優先賣農水給工業惹議
水是國家重要資源,水利會在促進水利公共利益的前提下,才得以被賦予特殊地位和權力,管理公共財「水」,相對地,當水利會無法保障農民用水權利時,存在的正當性自然受到質疑。
位在濁水溪流域的彰化溪州鄉,1萬8,859公頃都靠莿仔埤圳灌溉,但枯水期時水源缺乏,經常灌四天、停六天。2011年,彰化農民赫然發現當地水利會在施作工程,埋管線輸送莿仔埤圳的水到中科四期,許多農民直到工程到家門口才知道水被賣了,時任溪州鄉公所主秘吳音寧一氣之下直接擋在施工怪手前,畫面傳上媒體引起全國關注,賣水一事才不了了之。
由於農委會補助的經費不足以支撐水利會運作,許多水利會財政困窘,必須自行開拓財源,長期賣水給工業區已是公開的秘密,包括石門、嘉南水利會等等,都和鄰近工業區簽約,收取「渠道使用費」或「移用補償費」,調水給工業區。
但《水利法》第18條明訂,用水位階以民生和公共優先,農業次之,工業排第四。若有餘水,賣給工業區還說得過去,但現實情況是工業用水常先於農用水,2014年台灣面臨十年大旱,隔年一期作停灌休耕,卻有農水提供給工業區,引發桃竹苗農民上街頭,抗議政府重工輕農。
掌握水權,等於掌握農民生殺大權,彰化縣莿仔埤圳產業文化協會總幹事陳慈慧回想起水利會賣水一事仍忿忿不平,他質問,水利會逼農民上街頭,中央官員來關心後,也認為工程有問題,要求停工,沒想到隔天水利會還是照常動工,「到底制度出了什麼問題,讓水利會可以這樣不照顧農民?」也因此,他對這次改制投了贊成票。
地方人情包袱阻礙改革腳步
除了用水爭議,水利會深入地方基層,動員力強,部分水利會陷入地方派系鬥爭,選舉時「賄聲賄影」,2014年石門農田水利會選舉會長時,檢調就查出工作站的技工、巡水工,以每票1萬元賄賂83名小組長,最後有25名小組長、站長、技工和巡水工遭起訴。黑金難斷也是農委會亟欲改成公務機關的原因之一。
不過反對方質疑,水利會的確有許多需要改革之處,「但難道有需要整個改掉?為何不是針對現有弊端改善?」七星水利會長周師文就強調,支持會長改成農委會遴選,減少紛爭,但沒必要直接改成公務機關,因改制有資產處置問題、公家機關服務也比不上民間。
然而,內部改革談何容易。去年6月,台灣傳出首宗「吳郭魚湖泊病毒」,病魚來自桃園埤塘,追查後才發現,水利灌溉埤塘本只允許採補天然魚介,如上游水庫流下來的魚苗,但桃園水利會卻長期違反規定,出租埤塘給漁民養殖。一位當地農民表示,其實桃園水利會不缺這筆錢,「但養殖戶需要」,囿於人情包袱,水利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水利會有太多歷史包袱難以放下,公民團體雖然對中央拿回水權也抱持觀望態度,但相對之下,改制似乎是現階段相對好的選擇。陳慈慧認為,水利會改制成公務機關後,可以有更多監督機制,不過配套措施也需要討論得更細緻。
地球公民基金會長期監督政府政策,這次站在改制方,研究員吳其融認為,改制成公務機關只是階段性任務,改革弊病後,讓水利會更健壯,面對跨部會協商時扭轉過往弱勢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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