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宗螳螂拳 | 環境資訊中心
自然書寫

正宗螳螂拳

2010年03月07日
作者:楊家旺

2009年12月12日 攝於獅潭

明末清初,嵩山少林寺弟子,王朗,有一天行走於林道之間,偶然看見了一隻螳螂正欲捕蟬。他發現螳螂的動作迅猛速捷,快如閃電。於是,象形的靈光一閃,始創螳螂拳。

2009年12月12日,沿著馬路邊的林叢,尋找昆蟲,正欲走過一座跨溪的橋,竟在橋上巧遇一隻螳螂。我也靈光一閃,頑皮地說要和牠比劃比劃功夫。螳螂很賞臉,隨即擺出架式。我不甘式弱,隨即兩腳一移,馬部下蹲,舉起相機,卡擦卡擦按著快門。螳螂即使赤手空拳,仍對我手上的先進武器,毫無畏懼。我的相機像一門大砲對著牠,牠竟一點兒也不害怕,還使出螳螂拳對我。

有時,當我傳達一種生態保育的觀念時,我會說,昆蟲不應該抓回家當寵物,應該讓牠留在牠的棲地,讓牠過自由且自然的生活。有時,當我解說昆蟲時,我會說,昆蟲儘可能是請牠到我們的手上來,而非以手指把牠抓起來。更有時,我其實不喜歡使用昆蟲觀察盒,尤其是蝴蝶,被關在昆蟲觀察盒裏,總顯得焦躁不安,翅翼猛揮,東闖西撞,輕則掉落一些鱗粉,重則翅翼毀損。有一些昆蟲類別,為了解說時的方便,我倒是不反對裝在昆蟲觀察盒裏讓大家看個仔細。(這絕對是一種偏心)。是的,是一種偏心,不過,我自己倒覺得偏心有理。例如螞蟻,總是那麼好動,體型又那麼小,置於昆蟲觀察盒,不僅可以放大看,還不怕沒看清楚牠就逃走了,況且,螞蟻沒有固定食草,較不必擔心放錯了位置,然而,我還是會懷疑,被放生後的螞蟻會不會迷路?不過,老實說,即使帶解說時,我也刻意不帶昆蟲觀察盒,覺得有其需要,或有其必要時,往往參與的學員可能就會有,便借來一用。

借來用時,往往又會好抒己見,雖然是要不得的行為,但我偏偏就是忍不住。因為,我知道多數人,尤其是好拿昆蟲觀察盒之人,一盒在手,見蟲便喜歡裝進盒裏,觀察還好,把玩就有些折騰昆蟲了。我會說蝴蝶不宜裝進盒裏的原因,還會問張網的蜘蛛,例如長圓金蛛或各種銀腹蛛適不適合裝進昆蟲觀察盒裏觀察?這一問,多少引發思考。能引發思考,我就會感到心滿意足,好像自己問了個好問題。待在網上的蜘蛛,往往好靜不好動,觀察牠們在網上的樣子自然優於觀察牠們在昆蟲觀察盒裏的樣子。然而,若是蠅虎科的蜘蛛,不結網,好徘徊,屬於好動類群,觀察盒不失為良好的輔助工具。然而,我還是不愛用。

不愛用昆蟲觀察盒,我取而代之的工具,往往是相機。相機可近距拍照,攝得昆蟲的清楚特徵,放到電腦上,甚至單槍投影到白色的牆面時,那種細部突然被放大時帶給我的視覺震撼,往往令我著迷,讚歎,激賞不已。

可是,我不禁反省起來了。當螳螂那麼賞臉地擺出螳螂拳的姿態時,牠是在對我說什麼?牠赤手空拳,我卻拿一具鎗砲似的玩意兒,靠近牠,再靠近牠,儘可能地靠近牠。這,就不免是一種冒犯了。

我曾在某部生態影片裏看到一隻螳螂被蜥蜴突擊,吞食掉。隨後的畫面是另一隻螳螂,當牠發現一隻蜥蜴準備攻擊牠時,牠突然抬起頭胸,翅翼張開,強而有力的兩肢前臂大大開展,擺出了螳螂拳的預備動作。我知道,書本裏說過,牠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大一些,愈大,代表愈不好惹。果然,鏡頭帶到了那隻蜥蜴時,蜥蜴被螳螂這麼一嚇,食欲頓失,只好悶悶地從旁走過,不再敢惹發威的螳螂,或者說,不再敢惹螳螂拳了。

換言之,當螳螂擺出了螳螂拳姿態時,牠不是將我視為親善的朋友,而是視我為敵人,視我為想要吞食牠的敵人。我感到汗顏,其程度不亞於手抓螳螂或將螳螂關進昆蟲觀察盒裏。透過觀景窗,我看見了對我擺出螳螂拳的螳螂,牠讓我照見自己的內心。我想著,有沒有可能,未來的某一天,我能夠是以邀請的方式,基於朋友的情誼,邀請牠作為我的模特兒,我手持相機,牠樂意擺出各種螳螂拳的姿式。牠明白我是一種基於友誼的溫和邀請,因而願意為我打一套螳螂拳,展現這種拳法的怒與威,以及力道。我希望真有這麼一天,牠不將我視為敵人,而將我視為朋友,一位知心的朋友,懂得欣賞牠的拳法的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