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由森、綿井、松林、安岡等四人共同製作的〈311〉,我竟然錯覺以為是第一次看見日本災區的影像。去年3/11我在一個動保NPO工作,我埋頭聽著主管與同事討論災情與捐款,後來幾天我們也搜尋災區的動物消息,了解日本動保組織怎麼照顧災區的貓與狗,如今我卻得刻意回想,才能想起牠們身後的那片海嘯重擊之地。一年多以後的現在,我透過網路搜尋3/11下午2:46發生地震後的30分鐘,東北沿海發生大海嘯的過程錄像。發生了什麼事?以致於兩個星期後的東北沿海城鎮竟如〈311〉紀錄到的這般景況:被海嘯沖移走位的房屋、車子與船隻,沒有時間洗澡的自衛隊員,每天從家中跋涉到災害現場尋找失蹤親人(遺體)的倖存者。
去年山形影展的Cinema with Us單元裡,放映了20餘部與311有關的紀錄片,其中也包括這部森達也等人製作的〈311〉,當時有觀眾質疑它呈現了大家不想看到的畫面。看完影片的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人不想面對?它觸犯了什麼嗎?
前往第一站:核災區福島
311之後,森達也連續兩個禮拜都盯著電視、感覺無措,當綿井先生問他要不要一起前往災區,看看有沒有想要紀錄下來的?他反射性地拒絕後,又考慮一下下:走吧! (後來,他們把當時沿途所見剪輯成了這支紀錄片〈311〉。)
一開始的鏡頭是輻射偵測器的特寫,數值0.02,這台輻射偵測器已於20年前設計出產,直到災後大賣,人手一機。車子行駛在夜晚的東北高速公路上,這台輻射偵測器的數值變化是他們最關注的一件事。往後的兩天,這台輻射偵測器左右了這四人的行程。輻射塵無色無味,暴露在多少輻射塵底下將對身體什麼影響? 他們只能以一般照一次X光暴露多少輻射量來拿捏身體是否可以承受。他們戒慎恐懼,買了防護衣穿上、汽車內部也套上塑膠套避免輻射塵汙染。事件發生一年後,台灣媒體前往福島,採訪仍住在福島當地的人(有的人是當時撤離、現在又遷回來),他們生活幾乎照常、但是他們知道輻射危險一直都在,一位婦女就在採訪後對記者說:救我。
儘管亡羊補牢,現在的核災對策是否能避免造成更多傷害,都得花更長的時間追蹤。會不會有一些事故正在發生,我們卻無法及時得知、做出更好的因應?畢竟,這一行人車上收聽的NHK廣播,不是通報著各地地震強度,便是報導現在的輻射量不至於威脅健康。
拍攝團隊第一天晚上投宿旅館時採訪了一位25歲自外地返鄉的年輕人,他提到東電員工享有本地最好的待遇。透過字卡我們知道,第二天這位年輕人因為衝撞東電大門而被逮補。因此片子丟出了一個問題:當地人覺得被東電背叛嗎?
第二站:海嘯重創的東北沿海鄉鎮
越靠近核電基地,偵測器的數值攀升越快、嗶嗶聲越發頻繁,也因為這四個人除了拍偵測器和沿路經過卻不知有沒有住人的民宅外,不曉得有什麼可以拍了,因此決定不冒險進入20km內的管制區,改道去東北沿海鄉鎮。
進入東北地區後,沿路的景象有如被海嘯轟炸過般。走進紅十字醫院,醫院裡沒有多餘床位,病人們都躺在擔架上。一位醫生說他得做出選擇,要放棄行動不便的病患,才能救更多人。這個訪談不僅透露了在大型災難發生後,人力與醫療資源有限的情況底下,醫生將面臨道德的考驗與掙扎;也提醒著我們去設想,類似情境發生在台灣時,我們能否有效率地分配醫療資源、避免浪費? 還有,被醫生放棄的滋味你能忍受嗎?
他們走訪了沿海的幾所學校,有的學校成為臨時避難所,有的學校則被沖毀,校舍走廊的時間靜止在海嘯重擊的那一刻,海水退去後、泥巴逗留在一個個排列整齊的小學生書包,讓你意識到一群等候放學的小孩都不見了。每天跋涉來回現場尋找失蹤小孩的父母,有的懊悔沒有機會跟小孩一起死,有的說媒體拒絕報導她們對重機的需求(因為她們需要重機來移開碎石塊以尋找小孩遺體)。當受訪者對媒體失去信心,也提醒觀眾去思考:媒體在災害現場訪談時,該如何避免對受訪者的二度傷害?
媒體可以透過報導事件,更積極地發揮什麼功能?
製作團隊在片中自陳,出發時他們沒有預料要拍片子,正因為沒有預料,他們攜帶著取材用的攝影機所攝獵的反映了他們當下的視線焦點,經過特意的保留與剪輯,讓看著的人們也感受到拍攝者當下的心理衝擊。當森達也告訴失去小孩的母親:如果有什麼想說的,他願意傾聽;她們對他說,事情已成定局,說也沒有用。最後,片子收尾在當地人不滿團隊拍攝家人的遺體,憤怒地撿起木棒丟攝影師。影片沒有迴避這些衝突事件、刻意讓觀眾看到,是經過了什麼樣的自省,投予了什麼期待?有待看完影片的你來回答。
特別推薦:〈創傷新聞網〉(http://traumanewswatch.blogspot.tw) 對於311日本地震時台灣與日本的媒體報導方式,有一番深入探討,很值得一讀。
※本片將於2012第八屆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播映,在10月19日至10月28日,國立台灣美術館、臺中市大墩文化中心與萬代福戲院舉辦。
放映詳情與更多的影片請見:2012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