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人工智慧資料中心園區的建設如火如荼展開，正逐漸成為東南亞的數位重鎮。然而，它的高耗能恐怕會阻礙該國實現自身的氣候目標。
隨著中美兩國角逐人工智慧領域的老大地位，資料中心如雨後春筍般在東南亞各地湧現。從位元組跳動、阿里巴巴，到Google、微軟，中美兩國的科技巨頭紛紛將視線投向與新加坡隔海相望的馬來西亞製造業中心柔佛州（Johor）。這個富饒的農業州如今成為了大型資料中心園區的聚集之地。
自2023年以來，馬來西亞已宣佈在資料中心領域投資990億令吉（約234億美元，其中大部分用於人工智慧相關設施建設），短期內還將追加1490億令吉（約352億美元）。相較於土地資源有限的新加坡，馬來西亞憑藉其廉價的電力和勞動力、以及充足的土地供應，成為更具吸引力的投資之地，並有望成為東南亞地區增長最快的數據中心熱點地區。
與東南亞許多鄰國一樣，面對中美兩國之間的貿易戰，馬來西亞試圖扮演中立角色。不過，這種走鋼索般的平衡策略正變得越來越難以維繫。最近，美國宣布自2025年8月開始對馬來西亞徵收25%的關稅，不過兩國之間的關稅談判仍在進行當中。
為企業提供政策法規諮詢的Flint Global公司總監尤安·勒斯蒂（Ewan Lusty）表示：「可以預見，馬來西亞將繼續保持這種微妙的平衡策略，避免採取任何確定會得罪美國或者中國的行動。」
碳排放計量
資料中心的建設熱潮雖然鞏固了馬來西亞在全球資料中心供應鏈中的地位，但同時也引起了環境方面的擔憂。 Ember東南亞能源分析師莎布麗娜·娜迪拉（Shabrina Nadhila）警告稱，高耗能的數據中心園區越建越多，不僅會推高溫室氣體排放，還會「被本應淘汰的化石燃料基礎設施鎖定」。
人工智慧（AI）資料中心需要先進的算力，來訓練和運行大型機器學習模型，其能耗遠遠超過了一般的資料中心。
能源利用效率（Power Usage Effectiveness，簡稱PUE）是業界使用的一個重要的永續指標。此指標將設施運作（諸如製冷、照明、通風等）所消耗的電量與計算過程消耗的電量進行比較。理想的PUE值為1.0，表示設施消耗的每度電都用來計算。那些有成千上萬台伺服器的超大規模資料中心效率更高，PUE值可以低至1.1。但PUE並不能反映問題的全貌。馬來西亞國庫研究院（Khazanah Research Institute，簡稱KRI）副研究員Wei Yang Khoo表示：「它是一個內部永續性指標。」他指出，PUE沒有體現電力來源、總用電量以及發電過程中產生的排放。
即便是技術層面上能效最高的資料中心，如果靠化石燃料供電，也會造成巨大的環境影響。 Wei Yang Khoo強調，超大規模資料中心能耗高達20～100MW，「足以供一座小型城市使用」。其中電腦系統降溫能耗可高達總能耗的一半，其龐大的空調和冷卻裝置需要消耗大量的水和能源。
2024年，馬來西亞81%的電力來自化石燃料，其中大部分是煤炭電力。這種對化石燃料的依賴與企業的永續發展承諾相悖，也為政府《國家能源轉型路線圖》（National Energy Transition Roadmap）提出的2050年再生能源佔比達到70%的目標帶來挑戰。Ember預計，到2030年，資料中心用電需求將從2024年的9太瓦時暴增至68太瓦時。
馬來西亞以化石燃料為主的電網結構導致再生能源併網成本高、速度慢。資料中心普遍透過購買再生能源憑證（renewable energy certificate，簡稱REC）來抵消排放，但Khoo指出，「這些企業可能在馬來西亞使用嚴重污染的煤電，卻在別處購買廉價的REC充數」 。他還補充說，在沒有統一核算標準的情況下，這種做法還存在重複計算的實際風險。
去年，馬來西亞推出了「企業再生能源供應計畫」（ Corporate Renewable Energy Supply Scheme ，簡稱Cress），允許大型用電企業直接向獨立發電商購買綠電。然而，該計畫卻向發電商徵收額外的併網與電網維護費用，這意味著目前企業若想轉向再生能源就必須支付額外的成本，這也導致該項目推進緩慢。
資料中心能否推動綠色轉型？
業界有觀點認為，資料中心可以成為綠色轉型解決方案的一部分。勒斯蒂表示：「數據中心通過拉動清潔能源需求、推動創新能源解決方案投資，實際上在加速可再生能源轉型過程中扮演著關鍵角色。」
他指出，Cress 計畫有助於推動資料中心這類高能耗產業與國家的去碳目標保持一致。同時，設施營運方也會面臨全球投資者和客戶在環境、社會及治理（ESG）方面施加的壓力。
永續資料中心本身就是一個自相矛盾的概念。——Sara Loo，新加坡東南亞研究所副研究員
然而，並非所有再生能源措施都名副其實。澳洲資料基礎設施公司AirTrunk 近期宣布，將在其位於柔佛州的JHB1 園區開展屋頂光電專案。然而，該專案裝置容量僅1MW，不到該設施15MW負載的1%。新加坡東南亞研究所（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副研究員Sara Loo認為，這種雷聲大雨點小的光電裝置營造出一種「進步的假象」。正如她所說，「永續資料中心本身就是一個自相矛盾的概念」，因為這類設施本質上就是高能耗、高耗水、高碳排的。她指出，儘管面臨的綠色轉型壓力日益加劇，但其核心模式仍會對環境造成巨大負擔。
今年早些時候，馬來西亞環境部長聶納茲米（Nik Nazmi Nik Ahmad）表示，資料中心的蓬勃發展可以為馬來西亞再生能源系統的發展提供支持。他指出，由於水資源和能源有限，馬來西亞在批建新的資料中心計畫時「篩選更加嚴格」。但這位部長也補充說，科技公司已有預期、而且也願意支付「溢價」，在再生能源和水循環系統方面，他們有能力「突破」其他很多行業難以企及的投入程度。
新加坡曾在2019～2022年間暫停批建新的資料中心項目，以評估用何種方式管理才能讓資料中心更永續發展。與之不同的是，馬來西亞不太可能放緩資料中心發展的步伐。 Loo 解釋：「新加坡暫停批量新的計畫讓柔佛州獲益頗多。」但她同時也提醒，馬來西亞資料中心產業的持續擴張，雖有以效率優化為核心的激勵政策加持，但或許終究無法充分解決能源和水資源消耗在地方和全國層面造成的環境社會影響。她指出，這一成長動能的長期影響依然有待觀察。
娜迪拉認為，新加坡採取的政策措施堪稱該地區的成功典範，包括為綠建築升級和提升資料中心效率的研究提供資助。她指出：「有針對性的激勵措施可以加速清潔技術的採用」，但「從一開始就建立明確的可持續發展框架同樣重要；一旦數據中心投入使用，再進行改造可就難得多了。」
※本文轉載自《對話地球》，原文標題〈馬來西亞的人工智慧資料中心，能否實現綠色發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