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藏私拍攝秘笈 李偉傑的「蜂」中奇緣 | 環境資訊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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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藏私拍攝秘笈 李偉傑的「蜂」中奇緣

2015年08月09日
作者:陳文姿

※ 接續〈那些追鷹的日子〉,專訪李偉傑導演紀錄蜂鷹的艱辛歷程,本篇將為大家揭開《蜂台灣》幕後的拍攝二三事。

2011年李偉傑導演以生態記錄片《九九蜂鷹》廣受各界肯定,獲得許多國內外生態攝影獎項。當時李偉傑到養蜂場拍下蜂鷹覓食,與蜂鷹攻擊虎頭蜂窩的畫面,不經意中與野外蜂結下緣分。2013年李偉傑導演再度推出生態紀錄片《蜂台灣》,將一般人畏懼的蜂類呈現在鏡頭下。

蜜蜂近照。圖片翻攝自蜂台灣紀錄片。

從翱翔天際的蜂鷹到忙忙碌碌的蜂群,從鷹的霸氣到蜂的細膩,李導演如何掌握蜂類特有的氛圍?又如何貼近「危險」的蜂群?

我們再次邀請李偉傑分享《蜂台灣》拍攝背後的秘笈。訪談中,李偉傑以一貫的輕鬆笑語帶過,但一言一語皆可窺見他在生態攝影上付出的心力。

問:飛行中的蜜蜂似乎很難掌握方向,導演您拍攝蜜蜂時,蜜蜂不會逃跑、閃避或是攻擊嗎?

答:用大型攝影機拍攝昆蟲確實不太容易,攝影者靠得太近蜜蜂會飛走。我用分離式的攝影機拍攝,把攝影鏡頭裝在好神拖(伸縮桿)上,讓鏡頭緊跟在虎頭蜂後面。

至於鏡頭如何裝在桿上,怎樣才能轉動與保持平衡,我可是絞盡了腦汁設計,還特地請師傅打造接環,才讓鏡頭順利接上桿子。

大部分的昆蟲都是善良的動物,沒溫度的攝影機對牠們來說,只是像石頭一樣的存在著。只要人與攝影機保持一定距離,不要驚擾到蜂群,避免突然的大動作,牠就會逐漸習慣攝影機。有時候蜜蜂會逃開,但終會回到巢穴。

至於蜂的心裡在想什麼,這我不了解,可能牠把我當成是個很討厭的怪阿伯吧!

李偉傑自製拍蜂設備。圖片來源:李偉傑。

問:您出席不少《蜂台灣》的放映與座談會,現場觀眾們最關心什麼問題?

答:觀眾最常問我,「導演,你有沒有被蜂叮過啊?」其實蜂類不會主動叮咬人。我曾近拍虎頭蜂覓食,靜靜蹲了很久,蜂吃得很飽,起飛後方向有點不穩,差點朝著我飛過來。一般人這種時候會害怕亂撥,這樣反而危險。只要保持冷靜,蜂都會主動避開人。

醫生也很擔心我,讓我帶了抗組織胺在身邊,至少被螫時可以先急救。確實有少數蜂類會螫人致死,但多數的蜂類都是無害的。

當然,剛開始拍攝時,我們也很畏懼,團隊用網罩保護頭部,實際上用處並不大,安心的成分居多。我們從遠距離開始拍,發現沒事,就更靠近一點。拍久了,膽子也大了,就這樣愈靠愈近。

團隊用網罩保護頭部,但李偉傑表示,這樣的防備其實不夠安全。圖片來源:李偉傑。

問:您需要尋找特定種類的蜂嗎?找到這些要拍攝的對象難不難?影片中,您拍下環紋細腰蜂築泥巢的過程,既要跟著牠進到在很小的內部空間,又要追著牠到外部找泥巴,這是怎麼做到的?

答:有些物種會在固定地方築巢,但虎頭蜂不使用舊巢,每年都要重新找。除了自己找,也可以向專家或補蜂人打聽,每種管道都可以試,但不能保證成功。我也有過想找黃腳虎頭蜂,卻遍尋不著的經驗。

拍攝環紋細腰蜂時,是用分離式的小攝影機拍的,這種攝影機主控機跟鏡頭可以分開,把鏡頭放到巢的旁邊,就可以拍到築巢的經過。只要光線夠,效果都很好。環紋細腰蜂築巢要花上好一段時間,我沒有用多台攝影機同時拍,有時拍築巢,有時拍覓食。將好幾個小時甚至數天的影片,穿插剪接後,就可以呈現多機多角度拍攝的效果。

李偉傑用分離式的小攝影機拍下環紋細腰蜂進進出出築泥巢的畫面。圖片翻攝自蜂台灣紀錄片。

問:影片中,恰巧有個虎頭蜂將巢築在住家玻璃,隔著玻璃,虎頭蜂窩內蜂蛹變化以及破繭的過程的奧秘清晰可見。您幸運拍到這些畫面,是意料之外的情節嗎?是否也因此改變了原來的拍攝計畫?

答:拍攝蜂巢內部的構想,原本就在計畫之中。為了拍攝蜂巢內部,我甚至想過自己去養虎頭蜂。我跟捕蜂人討論過許多技術上的問題,想到頭都快冒煙了。

我也考慮過將蜂養在廢棄工寮的玻璃上的可能性,這是可行的方案,太多細節都還在討論時,恰巧傳來虎頭蜂在住家玻璃外築巢的消息,的確省下不少心力。

蜂台灣有不少縮時攝影的畫面,我在拍攝蜂蛹時,是用吸盤把攝影機架在玻璃窗戶前方,記錄蜂蛹的變化。記憶卡總容量、拍攝間隔,拍攝長度等要先計算,否則更換記憶卡時動到攝影機就會失敗。

縮時攝影須事前規劃,免得因記憶卡或相機電力等原因而記錄失敗了。圖片翻攝自蜂台灣紀錄片。

問:台灣有許多種類的蜜蜂,片中出現不少奇特的蜂種,請問導演選定這些蜂的時候,有什麼特殊考量嗎?野外攝影的變數多,在故事鋪陳上是否常需要修正,甚至放棄某段影片嗎?

答:這部影片原先叫《威蜂八面》。初始構思中,是以野生蜂、蜂與人的關係、捕蜂人等八個面向去開展,再去找符合主題的故事,倒是沒有特別鎖定蜂的種類。

至於影片的性質則必須先想好。是研究、記錄、或是推廣?以《蜂台灣》而言,我希望這是一部大人小朋友可以一起觀看的生態片,所以取材跟故事,也會朝這方向思考。

導演要會講故事,但是當生態導演,講的故事必須有憑有據。可以擬人化,但不能加油添醋。舉例來說,我不能憑空說「這隻鷹已經當阿公了」或「那隻鷹喜歡聽流行音樂」,這是不對的。

有厚實的研究資料做基礎,才能解讀動物的行為。我常常向專家們請教,但常遇到專家也不能解釋的現象,這時再珍貴的畫面也只能忍痛放棄。例如,我有次找到一個切葉蜂的巢,但不了解這個巢的結構,怕貿然挖開會傷及小生命,於是就放棄這一段的拍攝。

到目前為止,我們對於大自然生態的知識還在很初級的階段,未來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問:國內也有不少人對生態攝影有興趣,如果有人想進入這個圈子,有什麼學習的管道嗎?可不可以分享一下導演走上生態攝影這條路的心路歷程,以及對於想踏入這行的人,你有什麼建議?

答:太辛苦了(笑),最好不要進到這一行。

我在學校裡學的不是攝影,是為了興趣才走上這條路的。我喜歡看「野性亞馬遜」這類的生態片。當時我以為這行業還不錯,可以邊玩邊拍邊賺錢,就跑去傳播公司工作,從學徒做起。

早期攝影器材非常昂貴,公司根本不讓學徒碰攝影機。我自掏腰包買器材借公司用,才有機會練習拍片。但拍的都只是工商喜慶的場合,與我的興趣不合。辭掉工作後,就靠自己摸索,有時也看電視學習運鏡的技巧。很多前輩藏私不太願意教人,但承蒙一些前輩指點,就這樣一步一步走來。

跟早期相比,現在攝影設備門檻低,拍攝的效果很好,要拍出美麗的畫面並不難,但拍攝影片的生態倫理非常重要。我聽說有些人會把鳥抓下來拍,或是把青蛙黏在地上,這樣的行為非常惡劣。

李偉傑憶起一路走來的艱辛歷程,笑著說,最好不要進到這一行。圖片翻攝自蜂台灣紀錄片。

採訪後記

技巧不是一切,與李偉傑導演的對談中,我們發現他擺第一的是生命。為了不破壞一個蜂巢、不影響蜂鷹的撫育,李偉傑盡可能採用最不驚擾生態的拍攝方式。

這兩篇的專訪雖以攝影技巧為題,但觸動人心的卻是李導演拍攝過程中,始終將「生態」置於「攝影」之前的堅持。技巧可以磨練,設備容易改善,但把生態放在心中,才是一位生態紀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