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過去、現今、與未來(6)-實然與應然 | 環境資訊中心
自然與倫理

生命之河:過去、現今、與未來(6)-實然與應然

2004年08月02日
作者:羅斯頓 (Holmes Rolston III) ;譯者:林彥如 (生態關懷者協會)

生命是流動著(Life flow on);生命應當流動著(Life ought to flow on)。我們當中很少人能區分這個從敘述性到規範性之間的跳躍,但在生命之河的思考裡,生物學與歷史學是如此地貼近倫理學,因而比其他領域更容易作出這個區別。

事實與所欲之事實,相連在「應然乃是實然」(the ought-ness is the is)之中,這並未保障全部生命,也未否定部份生命形態正在逝去,但卻能為此難以置信的生命企劃(project)喝采。不僅在基因遺傳,也在良知之中,我們對於上游與下游都會具有信心。此處結合了那約束著現今之「作為」(conduct)的兩項意涵──我們應當在個體與全體兩方面都持守我們自身(負責的行為),也因此指導我們自身(妥當的引導),從過去朝向未來。生命保護生命;如此,就生物與倫理的意味,存活乃是「生成」(survival is“becoming”)。如果我們濫用資源、遺棄使命,我們就會失敗。

苦難是生命的聖禮 生命是受祝福的禮物

就那些認為生命之流乃是悲劇者而言,他們不全然接受上述看法。原始的印度佛教認為世界乃是緣起的漩渦,悲慘的造業,但他們盼望從涅槃(nirvana)寂靜中找到放下這一切欲念的解脫。我們或能同意:一個未獲得釋放的個體式多數(unrelieved, individualistic plurality)乃是壞的,一個幻覺的完型(illusory gestalt)加劇了苦難;但我們希望能夠全面地保存與結合世界之生與死的期許,而且我們要以勝過苦難的方式,去維護那受祝福的生命之流。

近代的虛無主義者吶喊著,生命乃是荒謬與絕望,他們一點也不關心它將走向何處;雖然正確地感知生命的苦難,但因為如此強烈地經歷著它,反而誤解了其意義。苦難其實可以變成生命的聖禮,在眼淚之中它會帶著意義,投注體現(projection)在這屬於生命之流的世界。如同悲憫的佛教徒對生命的敬重,藉由實踐來展現生命的勇偉。

 我們在地上的生命,不是一種無意義的註定,而更像是件禮物,是一件為了將任務傳承下去而信託交付予我們的禮物。反駁所有關於大自然是無心與文化是無意之論點的,是我們在此活著,甚至活得很好,這是大自然與文化的產物,是令人高興的;我們也相信,真實的悲劇與終極的荒謬,並非我們在此地的存有,而是在於我們未能傳承使生命向前(pass life forward)的可能性。

開展成熟倫理能力 深層看見生命進程

我們並未認為當道德的應然出現在原先僅有實然存在之處,兩者之間沒有中斷。在野地,生物各自競爭自謀生計。合作性的流動是這種自利的非意圖性後果,是由天擇所汰選、形塑了最具生息之物種的存活。生命是藉由一種生性衝動(libido)所進展,我們當注意不要判斷其為壞事,或是不道德的。為維繫生命,照顧自身有其必要的地位,雖然就生命的延續而言仍是不充足的,還必須以他人之利益、生態系之平衡與演化的壓力來加以檢驗。在前人類世界,甚至在前道德世界中的實然,可進展到深思熟慮的程度,達到道德上的應然。

一個人的自身利益,仍是被需要的,可被保持在其所欲之處,充份地藉由檢驗其同情的能力、以及其個人所屬團體生命之流的公義來加以判斷。先前是由外在基因遺傳所控制,在此進展下,可從內在自由地產生行動,道德感因此成為一種新型態的人工智慧控制(cybernetic control)。此種轉換的效果,不只能夠而且應該要確保那已行進許久的生命進程之持續,這正是我們新近為了自利所運作的成熟能力。除非這些倫理能力能夠獲得開展,否則大自然的檢驗機制不再有效,我們或將陷入最為害怕的終結悲劇。

在日本,位於愛賀志(Eiheiji)的德貞山(Dogen)禪寺,以其「半杓橋」而聞名,如此命名是由於禪宗的聖者習於在此地飲水,但他只飲半杓,其餘倒回河中,並因其持續地流動而喜悅。我們或許困惑這是放棄或是完滿了。我們剛剛提及早期印度佛教對煩惱(samsara)世界的估算,我們必須欽慕如此豐富的倫理考量。

目前對於在生物系統與經濟中的「能量經入」(energy through-in),有更為科學的分析,一個「生命經入」(life through-in)的道德考量,或許會有更多幫助。對我們所提議的看法,有一種相當公正的批判,認為這只是印象的,難於達成「操作型」(operational)的實質,因此我們也需要其他能夠開展生命與責任的模型邏輯。那樣的批判,在生命與生命的衝突、保護個體的完整、計算量與質的極大值、以及平衡各人與他人之時,或許可以幫助我們,但我們也為我們的譬喻和計算所感動而進行運作;無論是適者生存、社會契約、救生艇倫理、十架之道,皆如同我們的算計。若視之為象徵,此一生命之河不再只是譬喻,它乃是帶著道德洞察的真理,因為它幫助我們更深層地看見生命進程的實然與其應然。

本文譯自:羅斯頓教授所著《哲學走向野性》(Philosophy Gone Wild),61-71頁。